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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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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将阿芳纳为妾室后,即使换乘电车也不觉得辛苦,一个星期总要去阿芳住处一两次。一开始,阿铃对父亲这样的做法很反感,心里时常这样想:“难道您不应该为母亲多想一想吗?”阿鸟对什么都不再在意的态度,让阿铃觉得母亲尤为可怜。尤其是,父亲去了小妾那里后,她还假装不知情地对母亲撒谎说:“父亲说今天要参加一个诗友会,所以一大早就出门了。”这种睁眼说的瞎话,自然是瞒不过母亲的。因此,每次看到母亲脸上那种近似冷笑的表情,阿铃就后悔自己不该撒谎——同时,她也觉得瘫痪在床的母亲无法体谅自己作为女儿的用心,难免有些无情。

玄鹤的厢房里安置了一套床铺,不躺着的时候,他就靠在折叠好的被褥上小憩。重吉下班回来,脱下帽子和外套,一定是先去厢房露个脸,打个招呼“我回来了”,或问候一声“您今天觉得怎么样”。不过,他几乎没怎么踏进过厢房的门槛。一方面固然是担心感染上岳父的肺结核,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里面的气味实在是难闻。玄鹤每次看到重吉来向他请安,总是有气无力地答一声“哦”,或是简单说一句“回来了”。那声音因为太过于虚弱,听起来更像是喘息。重吉对于岳父这样的回应,偶尔也会为自己的冷漠感到内疚。可是,他真的不敢走进厢房。

问候过岳父之后,重吉接着去餐厅隔壁的房间去问候同样卧病在床的岳母阿鸟。阿鸟早在玄鹤还没有卧床——七八年前,她就不能自己上厕所了。玄鹤之所以跟她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她父亲是一个大藩家的总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美貌。虽然她年事已高,但眼神里的光华还在。此刻,她坐在床上认真地修补白足袋<a id="w2" href="#m2"><sup>[2]</sup></a>的样子,跟一具木乃伊没什么区别。重吉同样对她丢下一句“妈,您今天觉得怎么样”,紧接着就去了六畳大的餐厅。

妻子阿铃如果不在餐厅,那就是和出生于信州的女仆阿松在狭小的厨房里干活。对重吉来说,别说是已经被收拾得整洁有序的餐厅,就连装有新式炉灶的厨房也比岳父、岳母的房间亲切得多。他是身为政治家父亲的第二个儿子。父亲大人曾经做过知事<a id="w3" href="#m3"><sup>[3]</sup></a>。不过,与豪气干云的父亲相比,他的气质更接近于曾作为和歌诗人的母亲,十足像个秀才。这一点,从他温和的目光和细长的下颚就能看出来。重吉来到餐厅,马上脱下西装换上和服,优哉游哉地坐在长火盆旁边,点燃一根相对便宜的香烟,逗弄着今年刚入小学就读的独生子武夫。

重吉向来都是和阿铃、武夫一起围着矮茶几吃饭的,那时候家里的氛围总是很热闹。可是,这种“热闹”最近却变了味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是拘束。究其原因,是一位叫甲野的女人造成的不便。甲野是专门被请来家里伺候玄鹤的护士小姐。尤其是武夫,即使有甲野在,也照样淘气。不,确切地说,正因为有甲野小姐在,他反而更淘气了。每当这时,阿铃就会故意蹙着眉,狠狠地瞪着武夫。然而,武夫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故意扒拉着碗里的饭,直冲她做鬼脸。重吉时常会读些小说,所以对武夫的淘气只当是小孩子想尽力表现自己作为男子汉的气概,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不满,只是在一旁微笑着默默吃饭。

“玄鹤山房”的夜晚很安静。不要说每天很早就要离家去学校的武夫要早睡,就是重吉夫妇通常也在晚间十点左右就躺下了。只有甲野小姐在玄鹤的枕头边挨着烧得很旺的炉火旁坐着,瞌睡也不打一下。至于玄鹤——玄鹤偶尔也会醒来。然而,除了“热水袋凉了”或是“湿毛巾干了”以外,他几乎没有说过其他的话。在这间厢房听得最多的,就是竹丛的叶子发出的阵阵摇曳声。甲野在微寒寂静的夜里一直守着玄鹤,想着各种心事。她想着这栋房子里每个人的心思和自己的将来……

这是一栋玲珑通透、门厅雅致的房子。当然,这种类型的房子在当地并不稀奇。不过,通过门口“玄鹤山房”的牌匾和越过围墙可以看见的庭院里的树木就知道,这家比任何一家都更见风流。

这栋房子的主人堀越玄鹤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不过,他的产业主要还是靠他获得的刻橡皮图章的专利,或者说靠他获得专利之后又做起房产买卖的缘故。其实,他手上持有的那块郊外土地原来连姜都没法种,如今却已经变成红砖青瓦、鳞次栉比的“文化村”了……

然而,“玄鹤山房”仍然是一栋玲珑通透、门厅雅致的房子。尤其是近来,隔着围墙就能看到锄雪用的绳子正挂在松树上,从玄关前的枯松叶上掉下来的紫金牛果红通通的,看上去更是风流雅致。不仅如此,这栋房子所在的小巷几乎无人通行,就连卖豆腐从这儿经过时也只是把车子停在巷口,吹几声喇叭就离开了。

“玄鹤山房?‘玄鹤’是什么意思?”

一个雪后刚刚放晴的上午,从堀越家厨房的天窗里露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牵着细瘦男孩的手,探着头正在眺望蓝天一角的情形。重吉自然是不在家的。此时正忙着踩缝纫机的阿铃虽然心里已有所准备,但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说,她终究还是离开长火盆去迎接客人去了。客人从入厨房后,就把自己和男孩穿的鞋一并放正,摆好。(男孩穿着白色的毛线衣。)从她进门后的一系列动作就可以看出,她很是自卑。不过这也难怪。她是玄鹤公开纳的小妾,名字叫阿芳,以前是玄鹤家的仆人,现在住在东京附近差不多有五六年了。

阿铃这次刚一看到阿芳的脸,就明显感觉到她的衰老。不仅仅是脸蛋儿不再年轻,要知道就在四五年前,阿芳的手还是圆乎乎的。然而现在,年龄已让她的手变得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她手上戴的——从她戴的廉价戒指就可见她平日有多操劳了。

“这是哥哥让我拿给老爷的。”

阿芳似乎更加胆怯地把一个用旧报纸包的东西,在进入餐厅之前就悄悄地放在了厨房的角落。碰巧在洗衣服的阿松一边麻利地干着手里的活儿,一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梳着娇媚的左右两个银杏发髻的阿芳。然而,她一看到阿芳带来的那个旧报纸包,脸上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情。而且最要命的是,那旧报纸包里的东西还散发出一种与主人家的新式炉灶、精致餐具完全不协调的恶臭味儿。阿芳虽然没有看到阿松投来的鄙夷眼光,但她看到了阿铃脸上露出的怪异神情,于是,她怯怯地解释道:“这是那个……大蒜。”接着,她对正咬着手指头的小男孩说:“快呀!少爷,快行礼!”眼前的男孩,所谓的“少爷”,毫无疑问是玄鹤和阿芳的孩子——文太郎。阿铃听到阿芳叫这个孩子“少爷”时,只觉得她很可怜。但是,她的常识马上让她意识到,这对阿芳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阿铃依旧表现得若无其事,招呼坐在餐厅一角的母子俩吃了些现成的点心。两个人一边聊了些玄鹤的近况,一边逗弄着文太郎玩……

偶尔从这家门前经过的,一位头发长长的绘画练习生腋下夹着细长的画具箱,对同样穿着金纽扣制服的另一个绘画练习生问道。

“什么意思呢?可能是‘严格’的谐音呢!”

两个人笑着,步伐轻快地从门前经过。在他们身后冰冷的道路上,只有一截儿不知道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扔掉的“golden bat”牌烟屁股,正袅袅地冒着一缕青烟。

重吉早在没成为玄鹤的女婿之前就在一家银行上班。所以回到家时,经常是掌灯时分。这几日,他每天回到家马上就能闻到一股怪异的臭味。那通常是得了肺结核的病人躺在床上时发出的气味。当然,这种气味还没有夸张到会飘出门外。玄鹤得了这种一般老年人很少得的病。重吉穿着厚厚的冬大衣,腋下夹着公文包,经过玄关前的踏石<a id="w1" href="#m1"><sup>[1]</sup></a>时,神经不由得变得怪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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