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根红布条
于是他们把他扶到草垛下。
现在所有的人都围着亮仔。这孩子在妈妈的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妈妈突然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怀里大哭起来,亮仔自己也哭了,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人们从心底舒出一口气来:亮仔回来了!
独角牛在一旁“哞哞”叫起来。
“拴根红布条吧!”一位大爷说。
这里的风俗,凡是在牛救活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家都要在牛角上拴根红布条。是庆幸?是认为这头牛救了孩子光荣?还是对上苍表示谢意而挂红?这里的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只知道,牛救了人,就得拴根红布条。
“亮仔,回来吧!”孩子和大人们一边跟着不停地呼唤,一边用目光紧紧盯着独角牛。他们都在心里希望它能飞开四蹄迅跑——据说,牛跑得越快,它背上的孩子就越有救。
被麻子爷爷牵着的独角牛真的跑起来了。它低着头,沿着打谷场“哧通哧通”地转着,一会儿工夫,蹄印叠蹄印,土场上扬起灰尘来。
“亮仔,回来吧!”呼唤声此起彼伏,像是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灵魂跑到哪里游荡去了。
独角牛老了,跑了一阵,嘴里往外溢着白沫,鼻子里喷着粗气。但这畜生似乎明白人的心情,不肯放慢脚步,拼命地跑着。扶着亮仔不让他从牛背上颠落下来的,是全村力气最大的一个叔叔。他曾把打谷场上的石磙抱起来绕场走了三圈。就这样一个叔叔也跟得有点气喘吁吁了。又跑了一阵,独角牛“哞”地叫了一声,速度猛地加快了,一蹿一蹿,屁股一颠一颠,简直是在跳跃。那个叔叔张着大嘴喘气,汗流满面。他差点赶不上它的速度,险些松手让牛把亮仔掀翻在地上。
至于麻子爷爷现在怎么样,可想而知了。他脸色发灰,尖尖的下颏不停地滴着汗珠。他咬着牙,拼命搬动着那双老腿。他不时地闭起眼睛,就这样昏头昏脑地跟着牛,脸上满是痛苦。有几次他差点跌倒,可是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跌跌撞撞地向前扑了两下,居然又挺起身来,依然牵着独角牛跑动。
亮仔家里的人,立即撕来一根红布条。人们都不吱声,庄重地看着这根红布条拴到了独角牛的那根长长的独角上。
亮仔已换上干衣服,打谷场上的紧张气氛也已飘散得一丝不剩。惊慌了一场的人们在说:“真险哪,再迟一刻……”老人们不失时机地教训孩子们:“看见亮仔了吗?别到水边去!”人们开始准备离开了。
独角牛“哞哞”地对着天空叫起来,并在草垛下来回走动,尾巴不停地甩着。
“噢,麻子爷爷……”人们突然想起他来了,有人便走过去,叫他,“麻子爷爷!”
有一个叔叔眼看着麻子爷爷不行了,跑进圈里要替换他。麻子爷爷用胳膊肘把他狠狠地撞开了。
牛在跑动,麻子爷爷在跑动,牛背上的亮仔突然吐出一口水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
“亮仔!”人们欢呼起来。孩子们高兴得抱成一团。亮仔的妈妈向亮仔扑去。
独角牛站住了。
麻子爷爷抬头看了一眼活过来的亮仔,手一松,牛绳落在地上。他用手捂着脑门,朝前走着,大概是想去歇一会儿,可是力气全部耗尽,摇晃了几下,扑倒在地上。有人连忙过来扶起他。他用手指着不远的草垛,人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到草垛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