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几点结论
佛教更为彻底,一切名相皆是空幻。不仅是名,连“我”也是空的。人间正因为执着于“我”,造成多少纠纷和痛苦,而在无常的大千世界,“我”究竟是什么?消除了对“我”的执着,也就是消除了“我执”,那还会对“名”执着吗?僧侣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把自己从小就有的名字也脱卸了,只为称呼之便加了一个来自佛法的法号,那就做了一个把名看空的实验。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反而更加自在、更加喜乐。
《颜氏家训》
如果把“名执”、“我执”看成是人间痛苦之源,那么,君子之名也就获得了根本性解决。
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
但是,无限超脱的老子和佛教也不否认世上有善恶,人间有大道。因此,对于名誉问题,还有一件事要做。
历来说,“众口铄金”。我觉得,不要相信。如果是真金,多少张口能把它铄了?铄了的,一定不是真金。当然,也可能铄掉一点外层熔点极低的杂质,那对金来说,倒是好事。如果因名声起落失去了头衔,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一段婚姻,那就证明那些头衔、那批朋友、那段婚姻本不值得留存。从这个意义上,诬陷,是我们人生的清洁剂。谗夫,是我们人生的清道夫。免费获得了清洁剂和清道夫,真该感恩。
不要那么推重谗夫,不要那么推重传谣者,也不要那么推重信谣的民众,不管他们的数量有多大。哪怕是一百万人都相信了,那也只是表明一个谣言收降了一百万个俘虏,而且是道义和智能都很低的俘虏,当然可以忽略不计。
除此之外,谗夫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从他们活动的程度和频率,来反推我们成绩的程度和频率。因为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成绩,就不会有谗夫的光顾。因此,他们又是反向的“颁奖者”。
名誉受诬,难免令人不悦。但是,受诬的名声既然与自己不合,那就不属于自己,只是名字重合罢了,当然完全不必在意。智者劝告:不为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则进一步劝告:对于恶名,也不可“窃名”。
第四,更高一层修炼,排除“名执”、“我执”。
十七世纪英国政治家哈利法克斯说:“从被追求的那一刻开始,名誉就是一种罪恶。”这话讲得太重,因为这要看追求的程度和后果。我觉得中国六世纪文学家颜之推的说法比较平稳:
第三,一旦名誉受诬,基本不要在意。
君子是儒家概念,其实我们探讨君子之名,可以超越儒家,达到更彻底的境界。
为什么不能惦记?因为名声的归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旦惦记,证明那名声未必属于自己,你却想争取过来。这种争取,就有了求的成分,窃的成分。
例如老子说“名可名,非常名”,一下子就把名的确定性、指向性,全都取消了。名是一个套子,既套不住各异的个体,又套不住流动的时间,因此从本性上就是假的,不必存在的,不管是正名、邪名、好名、恶名、实名、虚名,都是这样。按照老子的观点,怎么还会有名誉的问题?
这就是说,要成为“上士”也就是君子,应该忘名。万万不可像“下士”那样去夺名,夺名其实就是窃名,于是“下士”也就等同于小人。“中士”就是介乎君子和小人之间的普通人,可上可下。要上,就不能惦记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