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之教
他应该很了解世俗社会,可以使自己的最终评判产生广泛的针对性;
这样的人当然不少,但在中国,他们失去了谈论的权利。
他,我硬着心肠说,临终前最好不要有太多子女围绕,使他有可能系统有序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像一个教师在课堂里一样……
也有少数临终老人,因身份重要而会面对一群宁静的聆听者和记录者。他们的遗言留于世间,大家都能读到,但多数属于对功过的总结、对事业的安排,却不以人生为焦点。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项事业的中断。生命乐章在尾声处,并没有以生命本身来演奏。
人们只是在挽救着他们衰弱的肢体,而不知道还有更重要的挽救。多少父母临终前对子女的最大抱怨,也许正是在一片哭声、喊声中没有留出一点安静让他们把那些最后感悟说完。
凡此种种,都难以弥补。
老人的衰弱给了子女一种假象,以为一切肢体的衰弱必然伴随着思维的衰弱。其实,老人在与死亡近距离对峙的时候很可能会有超常的思维迸发,这种迸发集中了他一生的热量又提纯为青蓝色的烟霞,飘忽如缕、断断续续,却极其珍贵。
于是,冥冥中,大家都在期待着另一个老人。
在病房杂乱的脚步声中,老人浑浊的双眼是否突然一亮,想讲一些超越实际事务的话语?一定有过的,但身边的子女和护理人员完全不会在意。
他不太重要,不必在临终之时承担太多的外界使命;
模式化的临终、模式化的送别,剥夺了太多的珍贵。按照不少人的说法,这是中国亲情伦理的最终暴发方式。但在我看来,也可能是最终遗憾之处。
他应该很智慧,有能力在生命的绝壁上居高临下地来俯视众生;
原因是,按照中国民间的习惯,不允许临终者平静地说很多话。只有忙碌抢救,一片呼喊,一片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