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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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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对不起。”

然后一把抱住女孩儿,用长满胡须的脸摩挲她的面颊。

“小公主啊——,这么抚摸小公主的头发,不知为何想起了悲哀的往事。小公主毕竟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这么说着,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

盲僧行者一开始便称女孩儿“小公主”,显然对治部少辅难以忘怀。女孩儿记忆不清的是,乳母是否将真实的情形告诉了他?还是根本未曾述及她们的真实身份,只是自然地肯定了行者的推测呢?总之行者无时无刻不意识到,是在面对石田一族讲话。以下便是他的回顾谈。盲僧行者的口述零零落落,没有前后连贯的顺序,依据当日偶发心绪讲述。有时问答形式,有时则兴致盎然即兴而发。女孩儿成人后把那些讲述整编成了完整的物语。《闻书》的撰者——源太夫从嵯峨尼姑那儿听到的,正是她脑海中重新编辑的故事,并非顺庆的直接讲述。必须明白这个前提。而笔者拟再度将前述故事传达给现代读者,困惑的是不知选择如何形式才好。

两人踌躇,行者便建议曰:的确,不可于此时此地立谈过久,二位担心夜之归途吧?不敢强求,能否随愚僧绕道畜生冢?二位祈福治部少辅大人来世,最重要的是,先为关白大人一族祈冥福。关白一族至今仍于草叶下怨恨治部大人。抚慰怨灵乃我佛无量功德。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然后二位返回客店。宿愚僧草庵歇息至天明,亦无碍。

此提议无疑使乳母动心。已故大人未经法师念佛令之忧虑。此提案不可置之不理。即便不是那样,她也担心大人落入地狱。在畜生冢亡灵的诅咒下,何以成佛?此乃天赐良机。乳母心想。便催促神色不安的女孩儿,随行者走下河原。但那晚拜过畜生冢,是借宿行者草庵还是回了客店,《闻书》中无详细记载。详情怎样,无须拘泥。重要的是那晚以后,女孩儿、乳母每日必至三条桥畔,拜谒父亲后顺便也去畜生冢,并于行者庵少憩。前面提及,三成遗骸后入殓大德寺。没缘由始终曝尸于桥畔。二人不能再拜父亲首级后,仍时时去畜生冢供奉香华,并带食物予修行者。首要目的自然是抚慰秀次等亡灵。随着与盲僧渐渐稔熟,与其说是参拜亡灵,不如说那些往事深具吸引力。一有见面机会便听他悠悠述说,尤其是他自己的前半生经历。

说到草庵,会令读者联想到“风流雅致”。但当时河原一带建有许多流浪者小屋,顺庆的茅庐想必亦属乞丐小屋。顺庆与一小僧同住。女孩儿跟乳母前去拜访时,小僧平日晦暗的面容也会露出些许明快。

“今天也去参拜了么?钦佩。”

有时则会说:

既非盲人之直接讲述,是否应以盲人的自述口吻撰写呢?还是应以尼姑讲述予源太夫听的笔调?无论哪种方式,皆有一个缺陷,前文与后面部分难以衔接。原想从尼姑接近盲人的过程写起,切入盲人的自身经历,两项之间避免断裂,以期自然顺畅的过渡。如此,还是应模仿《闻书》的写作方式,直接法与间接法适宜交织。然物语的性质决定,基本仰赖盲人表述的直接法更加合适,结果只好随他的故事叙述而展开。言归正传,名曰顺庆的盲人行者未盲之时,乃名为“下妻左卫门尉某某”的武士。原本侍奉石田家,后因故眼盲,性来喜好音曲、杂艺,后为关白秀次包雇座上客。此乃对外一般说法。其被石田家赶出成为浪人,尚有其他真实缘由。盖左卫门尉受主人三成密旨,为探当时已有种种流言的秀次一家动静虚实,也是作为奸细奉命潜入聚乐第。受此委命,无疑深得主人三成信赖。如前所述,其喜好乐曲,加之与当时的盲人乐师总监、颇具名望的伊豆圆一密交。这些都是三成选定他的重要理由。战国时赴敌国执行间谍任务者,绝非凡常武士,乐师常为第一选择。乐师多为盲艺人,助兴为专职,乃全然不具武力的残疾人,会让人松懈警惕。即便是警备森严的诸侯家宅,往往亦出乎意外地轻易出入。多有机会侍奉主人左右,甚或接触贵妇人。诸书散见当时武将安插盲乐师为间谍的事例,尤其脍炙人口的正是陶晴贤<a id="jzyy_1_53" href="#jz_1_53"><sup>(1)</sup></a>派盲人法师为间谍,刺探毛利元就<a id="jzyy_2_53" href="#jz_2_53"><sup>(2)</sup></a>行动的故事。老奸巨猾的元就觉察敌方间谍,以反间苦肉计诱歼晴贤于严岛。另有小田原<a id="jzyy_3_53" href="#jz_3_53"><sup>(3)</sup></a>北条早云曾发告示:盲人不可用,捕领地内所有盲人沉入海底。且在闻言逃出领地的盲人中秘密安插自己的密探。此外传说,甲斐<a id="jzyy_4_53" href="#jz_4_53"><sup>(4)</sup></a>的武田信玄<a id="jzyy_5_53" href="#jz_5_53"><sup>(5)</sup></a>为扫荡德川方面的奸细,将其领地之内的八百盲人斩尽杀绝。在《续续群书类从第十教育部》<a id="jzyy_6_53" href="#jz_6_53"><sup>(6)</sup></a>所载北条幻庵备忘录中,亦有一段告诫女佣接近盲人危险的内容。

一、盲人乐师伺候,应赐酒与薪酬。尔等须知,诚恳殷勤伺之可,狎昵遭灾。切记之,盲人乐师毕竟男者,无女佣偕同禁入内。(中略)近年,盲人乐师可至深宫后院,自由过度。为诸侯国之平安,不可任其一人妄动。普通庶民,则可安心,无有烦恼。自幼相识或老年重臣,虽行为鲁莽,态度亲切一视同仁。嬉皮笑脸之盲人乐师,同席于三献飨宴,可于飨宴一旁施予,或于飨宴之后施予。好生待之。

此笔者幻庵,北条早云之子,名长纲,法名宗哲。天正十七年九十七岁寿终正寝。传此文赠予北条氏康之女,即写给幻庵侄女嫁武藏国<a id="jzyy_1_54" href="#jz_1_54"><sup>(7)</sup></a>世田谷之吉良氏朝<a id="jzyy_2_54" href="#jz_2_54"><sup>(8)</sup></a>时的赠言。“近年,盲人乐师可至深宫后院,自由过度。”由此可见,虽是家臣,男子禁入珠帘内部,盲人乐师却可自由进出。幻庵忧患此风俗存下祸根,便有如是言说:“盲人乐师毕竟男者,无女佣偕同禁入内。”又有“狎昵遭灾”、“嬉皮笑脸”之说。赐予酒肴,也得“飨宴一旁或飨宴之后”云云。甚至警示,小节谨慎。而长年雇佣之百姓,清白笃信者不在其列,“则可安心,无有烦恼”,绝对不在禁止之列。

言及北条早云及幻庵,顺便记述下妻左卫门尉之师“伊豆圆一”。见中山太郎著《日本盲人史》之“本朝盲人传”:

“辛苦了,不胜感激。”

像是在参拜他的亲属一般。

依女孩儿记忆,顺庆常将其抱至膝盖,抚摸着她的头发和面颊说:“好可爱的小公主啊!”女孩儿却有某种莫名的恐惧。“长得胖嘟嘟啊。”疼爱自然是好事,但污垢衣衫的盲僧行者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儿,还用厚皮粗糙的手掌拨弄她的头发,抚摸她的面颊。此时说点儿什么还好,有时只是长时间默不作声地抚摸。盲人当然只有这种方式,才能领会女孩儿的可爱乖巧。这或许也是盲人的一个特权——悄然享用柔软发丝和细腻肌肤。公主当时绝无恶感。因为盲僧似在心驰远方,想着别的事情。有时还吧嗒地从失明的眼睛里落下眼泪。一次女孩儿“哎”了一声,拂去落于头上的泪珠。

“……为何哭啊?”

说着扭头看看行者。行者慌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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