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
她感觉他的手指按压自己身体的里面(“你还可以改变主意。”),钝钝的。
“在那个部位打针,一点都不会痛——”
(“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她已经半躺着,或者说,坐着,因为床背往上折起一个角度,托着她的背脊。
“把脚放进这个钢环。”护士说着,一边抓着她的脚帮助她。
现在,她的赤裸的两条腿向两边作最大幅度地撑开,护士把脚固定住。从上面看下去,她的姿态完全和解剖台上被针钉住的青蛙相似,包括它们大腿打开的弧度,甚至颜色——大腿内侧肤色较外侧要细白。
在她头上,悬着一盏灯。
把生殖器完全打开,让强光照着;她开始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
21
她已经脱光了衣服,护士却还没来。于是她坐下来,在一张圆凳上。
这是夹在候诊室和手术室之间的更衣室,很小,让她想起百货公司里头卖胸罩的试穿间。胸罩!好久没穿了。这么瘦小的乳房,没什么好托的。胸罩的作用只不过是一层障碍,把乳头较深的颜色和形状遮掉。
为什么要遮掉呢?
在一个特别热的周末,她取下胸罩,放进抽屉底层,轻轻松松地上了街。
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护士在准备工具。
她侧一下头,发现手术室右边竟是玻璃,玻璃那边显然是休息室。她看见躺椅上有个女人,用毛毯裹着,神色灰黯败坏,紧闭双眼,像尸体一样。她心一紧,是那个长着雀斑的女人。天哪,她怎么了?
“李小姐。”
医生手里已经拿着针筒,一切蓄势待发。
“李小姐,”他说,拿着针筒的手悬在空中,“我现在要给您打麻醉针了,是局部麻醉,我会打在这里——”
她知道好像很久以前西方的女性就在公开焚烧胸罩。她也记得看过列侬和小野洋子相拥在床上的裸照。这些都和她无关。她不关心女性问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自己活得好好的,对严肃的理想不曾兴起过任何太大的激情。她不会去焚烧胸罩,不会去焚烧任何东西,不管是毛语录还是国民党党证。别人在火光中喊叫、流泪、拥抱、举拳发誓,她只觉得事不关己。
解下胸罩,只是单纯地想轻松而已。在台北,她或许还不太敢,但是在海德堡,谁管谁呢?作为一个外国人,一向附着在皮肤上的监督自己的价值细胞就不见了,这,是她曾经理解的解放。
从右边那个门进来,现在她要从左边那个门出去;护士在召唤她。
她已经披上一件宽大的棉质手术衣,其实只是前后两片布,即使如此,她却因此觉得和医生握手还不十分难堪。医生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留着小胡子,用温和且职业性的语调和她说话。
“身体移下来一点,”他说,“再下来,一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