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玩得过瘾吗?”佛兰切斯科一面问着,一面用手指轻轻敲着玛丽亚手上戴着的那镶满宝石的戒指。
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既不吃也不喝了。可是,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他的眼睛半闭着,美酒和情欲把这双眼睛弄迷离了。
他被拉进了跳舞的圈子里,但是,他的手一点生气和活力都没有,萨碧娜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只死人的手。
彼特罗一直死死盯住玛丽亚,而萨碧娜则一直死死盯住彼特罗。他们俩的脸色都是那么苍白而又阴暗。在这美酒佳肴把一向不苟言笑的路易萨大婶也感染得神采飞扬的餐厅里,他们俩就像两个恶灵来参加筵席,为的就是给这里带来恶兆。但是,来宾们都并没有在意他们。彼特罗是刚从牢里出来的,而萨碧娜又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穷佣人,谁会把他们的伤心事放在心里边呢?其他人的兴致越来越高,一盘盘佳馔不断地端了上来,围着餐桌传来传去的,最后都不见了,因为没人再想吃了。佛兰切斯科的一个女亲戚算了算端上来的菜,把两只手的手指来回数了两遍:算清楚了,二十道菜,规格真高啊。
有三个小伙子一起站在院子中间,嘴里哼着撒丁舞的旋律。这是男高音的嗓音,粗犷有力,好像是来自于远方,来自于一片原始森林,林中的一头野兽被唤醒了,并且跟着唱起来。围成一圈的跳舞人群把这三个歌唱者团团围住,在那音调独特的人唱出的乐曲的刺激下,他们跳啊跳啊,像蛇一样拖着逶迤的舞步。他们有时彼此挨得很近,有时又散得很开。有几个年轻人不时发出粗犷的叫声,既欢乐又有一些轻浮。那三个歌唱者继续唱着他们那怪里怪气的歌曲:
“看这个佛兰切斯科多快乐啊,简直乐疯了。”路易萨大婶跟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说。
宾巴拉姆巴拉,姆巴伊,宾巴拉姆巴伊……
她好像是在向彼特罗提出一个非常哀伤的请求,但是彼特罗却根本没有回答。
尼古拉大叔站起身,向这个年轻人做了一个手势,于是这个年轻人就不唱了。之后,新娘的父亲就双腿分开,跨在他的椅子上,用手杖敲打桌子,开始作婚礼诗。他请在座的诗人们应和他的诗句,然后向新婚夫妇祝酒,歌颂“新婚快乐”。
“拉吧,彼特罗·贝努,你这么不高兴,是肚子疼吗?”那个邻镇来的醉醺醺的小伙子叫道。
“他简直是个疯子。”玛丽亚一边说着,一边用餐巾遮住自己的脸,好让别人看不到她在忍不住地笑,“他醉了。”
“我不会拉。”彼特罗烦躁地回答。
大家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还大声地鼓掌。
随着太阳在大门后逐渐西下,阴影慢慢笼罩了院子,客人们变得心事重重了。他们又各自开始惦记起自己家的情况,好像已经从一天婚礼的狂欢中清醒过来了。舞蹈、歌声、音乐声都慢慢停下来,多数人也都相继离开。佛兰切斯科把玛丽亚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两个人坐在了一起。佛兰切斯科拉住玛丽亚的手。跳舞的剧烈运动消化了酒精,使新郎的醉意去了一大半,如今的他又变得彬彬有礼、温柔多情了,但还是像平常那样,既努力逢迎,又多少有些过分做作。
“爱情万岁!”他先吻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一位老太太,接着又吻了玛丽亚。
人们走来走去。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在玩着认亲游戏。她们把一块方巾的四个角结起来七次,又解开来七次,然后互相握手,彼此称呼着干爹干妈。在楼上的房间里,依稀可以听到酒杯互碰的声音,以及尼古拉大叔的朋友们粗哑的说笑声。但是在新婚夫妇躲起来的那个角落里,在楼梯的顶板的下边,却有一种柔和的、几乎带些哀愁的宁静。太阳已经落山了,阴影彻底笼罩了庭院,在那清澈透明的天空,开始卷起一丝丝的晚霞。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没有一声鸟鸣,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扰这个既幽怨又甜蜜的和谐的时刻。而这时,这对新婚夫妇却隐隐约约地感到心神不宁。玛丽亚的脸更加苍白,她的眼睛也似乎比平常变大了一些。
他突然站起来,用意大利语宣布:
第一次穿透我的胸……
“好了,让手风琴见鬼去吧!咱们唱歌算了!”一个跳舞的老头说。他是个面色红润的漂亮男人,天生长了一副黑黑的胡子。
爱神射出他的金箭
“至少你也应该跳跳舞吧?”萨碧娜壮起胆子嘀咕着,一边抓住彼特罗的手。
宴席尾声,咖啡和烈酒被端了上来。那些侍候用餐的女人这时也都站在客人的座椅后面,也都跟着闲聊了起来。这时,忽然有一个邻镇的年轻人手举酒杯站了出来。大家都等着他祝酒,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却高举酒杯,把左手食指尖和大拇指尖连在一起,打起节拍来。他开始朗诵一首诗,一位撒丁岛诗人写的《爱莲诺拉·达博雷亚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