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狼烟 契丹叛乱(下)
武懿宗既然如此杀人不眨眼,那在战场上应该也会有英勇表现吧?
田舍夫的意思就是农民。在唐代,这估计是一句标准的国骂,因为当年太宗李世民被诤臣魏徵气得够呛的时候,也曾经狠狠地骂他田舍夫。如今娄师德无缘无故招来这句国骂,换成其他人,估计一回头就跟李昭德干起来了。可是娄师德却慢慢地回过头来,笑容可掬地说:“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资治通鉴》卷二○五)
说起这个武懿宗,满朝文武无不切齿。此人不仅容貌猥琐,面目可憎,而且为人阴险,生性残暴。武周革命以来,武懿宗多次秉承武曌旨意,制造冤狱陷害王公大臣,且惯于逞其私意大肆株连,仅数月前与酷吏来俊臣、吉顼联手审理刘思礼谋反案,就将宰相李元素、孙元亨等三十六个海内名士满门抄斩,并将其亲党故旧流放了一千多人。时人都说,此人的卑劣和残暴堪与周兴和来俊臣媲美。
此言一出,当场把李昭德搞得哭笑不得。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种人,再大的脾气你也消了。
他就是时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的河内王武懿宗。
发现对方的统帅居然是个无能鼠辈时,孙万荣乐了。
河北百姓成千上万颗无辜的人头,就这样在小官王求礼的一番仗义直言中保住了。回想起贞观时代太宗君臣对死刑判决是何等慎重,再看看武周时期人命贱如草芥的黑暗现实,所有的李唐旧臣一定都会满心悲凉,并为之扼腕长叹。
可武懿宗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当即掉头就跑,一溜烟跑到了相州(今河南安阳市),连辎重甲仗都来不及带走,全部留给了契丹人。骆务整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赵州,随即将城中的男女老幼尽皆屠杀。
在武周一朝,不要说普通百姓的生命危如累卵,就是贵为大臣宰相者,往往也是朝不保夕,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之中。自从武周革命以来,很多大臣每日上朝之前,都要与家人执手诀别,因为很可能今早迈出这个家门,从此就再也回不来了。在这种政治生态中,许多人自然就只能奉行阿谀谄媚、明哲保身的混世之道。比如武周中期的一个宰相苏味道,居相位数年,碌碌无为,唯知依阿取容,却经常自鸣得意地对人说:“处事不宜明白,但模棱持两端可矣!”(《资治通鉴》卷二○六)时人称其为“苏模棱”。
部将们全都蒙了。有没搞错?二十万大军对阵几千契丹骑兵,居然要逃跑!他们纷纷劝阻说:“契丹不过几千人,而且只是游击部队,没有后勤补给,又没有攻城武器,只要我们据城而守,他们必定离去,到时候乘机反击,可建大功。”
娄师德的弟弟也在朝中任职,有一次外放为代州刺史,来跟大哥辞行。娄师德语重心长地说:“我贵为宰相,而今你又担任州牧,荣宠过盛,必定招人嫉妒。在你看来,我等当如何自处?”他弟弟说:“大哥放心,从今往后,就算有人把唾沫吐到我脸上,我也只会擦去而已,不同他计较,绝不为大哥惹祸。”
这一年四月,为了阻遏契丹叛军的凌厉攻势,武曌勉强凑齐了二十万大军,发动了第三次北征。而让朝野上下大失所望的是,这次北征的统帅,居然又是一个武家人!
他弟弟以为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哥一定满意。没想到娄师德却忧心忡忡地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人家把唾沫吐到你脸上,证明他对你火大;你把唾沫擦了,就是表示不服气,这不是让他的火更大吗?你应该任唾沫留在脸上,让它自己干掉,然后还要面带笑容,表示你欣然接受。”(《资治通鉴》卷二○五)
武曌刚开始一口回绝,可宰相杨再思等人一再劝谏,说契丹未平,宜与突厥亲善,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了。武曌想来想去,如今的武周确实不具备两线作战的实力,最后只好答应了默啜可汗的全部要求。东突厥的势力从此愈发强大。
这就是成语“唾面自干”的出处。如果人们仅仅透过这则著名的典故了解娄师德,那完全有理由把他当成一个怯懦、庸俗、胸无大志、没有骨气的混世官僚。
这就是成语“模棱两可”的出处。
当武懿宗大摇大摆地带着二十万人抵达赵州(今河北赵县)时,忽然得到一条情报,说契丹将领骆务整正率数千骑兵来犯。武懿宗一听,顿时脸色苍白,浑身战栗,马上下达了一个命令——撤。
不仅是苏味道这种昏庸官僚如此,就连武周一朝颇负盛名,一生中出将入相的著名人物娄师德,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政治环境中,也不得不彻底收敛锋芒,把自己磨成一个通体圆滑、逆来顺受的鹅卵石,以此消灾免祸,自保求生。
很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娄师德曾与爱憎分明、锋芒毕露的宰相李昭德同朝为相。由于娄师德身体肥胖,行动迟缓,他每天上朝的时候都走得慢慢吞吞,李昭德偶尔跟在他后面,半天走不过去,不禁恨恨地骂道:“田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