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隐痛 玄武之殇（中）

这声音从背后追上来，轻轻落进他的耳膜，听起来是如此从容而熟稔，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声死神的召唤。

谁都无法阻挡。

李建成最初听见的是一声呼唤。

李建成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片刻后，检校（代理）侍中兼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从东上阁门飞驰出宫，一路高声宣布皇帝敕令，那些仍在纠缠恶斗的士兵才陆陆续续放下了武器。为了进一步稳定局势，李渊又命黄门侍郎裴矩前往东宫晓谕众将士，惶惶不安的东宫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空中划过一声尖锐的呼啸。

太子和齐王既已“伏诛”，秦王既已接管了京畿兵权，全面控制了皇宫，这场血流满地的政治灾难就该结束了吧？

可是李建成拍马疾驰的速度显然不会比李世民索命一箭的速度快到哪里去。

为何一切如此仓促就发生了？却又如此仓促就结束了？

“你们说得对。”李渊喃喃地说，“这正是我的夙愿。”

当无边的黑暗把他彻底吞没的时候，李建成依旧困惑地睁着双眼。

此时，玄武门的兵戈尚未停息，禁军、秦王卫队与东宫、齐王卫队依然在鏖战不止。尉迟敬德向高祖提出要求，请他颁布一道敕令——命各军一律服从秦王指挥。

这是大唐帝国第一任皇太子李建成在人世间看见的最后一幅凄美的图景。

此时此刻，东宫和齐王府的上上下下也许都在暗中祈祷——但愿秦王就此收起他的屠刀，不要再赶尽杀绝。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一向自诩勇武的大唐四皇子一连三次都没能把手上的那张弓拉满，结果三箭射出都在距秦王一丈开外的地方颓然落地。李元吉惊讶地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不相信自己在死亡袭来的时候居然会变得如此软弱无力。与此同时，李建成正疯狂地挥动马鞭，带着他的一小队侍从头也不回地朝东宫狂奔而去，试图逃离近在咫尺的死神魔爪。

可不幸的是，秦王的刀并未入鞘。

还是年轻的齐王反应敏捷。尽管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布满惊惶，可他还是转过身去，飞快地搭弓上箭。

很快它就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太子和齐王的十个儿子头上。

李渊很清楚，这是秦王诛杀太子和齐王后必然要走的一步棋。第一步是兵权，第二步是储君之权，而第三步，无疑就是皇权。

凌厉的一箭不偏不倚地从他的后背没入，然后穿胸而出。李建成看见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在自己的胸口洇散开来，像极了一朵灼灼绽放的红色牡丹。

这是一个夺嫡篡位者必然要上演的政变三部曲。

那一刻，他圆睁的瞳孔恍如惊鸟。

然而，明知如此，李渊也只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