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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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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想把事情搞砸。”

查尔斯挪了挪手上抱着的箱子。“但他承认你们会结婚吧?”

她转身走回小货车。“他说过‘等我们有了小孩,我们就在列克星敦买栋大房子’之类的话。”

保罗停顿了一下,他想给她一个好印象,但脑中却一片空白。他知道那是狄更斯作品中的某个人物,他房里也有平装本选集。“我马上回来。”他说。然后他停步,松了一口气。“《双城记》。”他跟她说,“德法奇太太。”

桑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接起电话的是保罗。那是七月一个星期六的早上九点,她来电询问他和海瑟在《波士顿凤凰报》刊登的征求室友广告。电话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他穿着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心想“桑”不知道是哪种名字,几乎以为她是个日本女孩。直到她来访临走前签了一张押金的支票,他才看到她的全名是“桑吉塔·比司瓦”。他在她的邮件,她每个月收到的厚重、弥漫着香水味的<i>Vogue</i>杂志,以及她同意支付的电费账单上,都看到这个名字。桑抵达,按下门铃,门铃重重响了两声时,海瑟正在洗澡,所以他独自接待了她。她一头长发随意垂落,保罗后来才知道她很少这么做,但那天跟在她后面时,他相当喜欢她的长发垂落到肩胛骨的高度,充满保护意味地贴着她的身体。她跟其他人一样赞赏惊人的中央楼梯,一只手放在栏杆上。这座楼梯每隔六级台阶就向右转折,一共转了六次,而且全是原木所建,木材闪烁着白兰地醇酒般的光泽。整栋房子只剩下这座楼梯堪称美观,让人对楼上的一切产生不切实际的预期。其实厨房里的褐色橱柜丑陋不堪,发霉的浴室缺了瓷砖,为了保护楼下房东的安宁,楼上还全都铺了黄褐色的地毯。

她注意到屋内很空,跟着保罗走进空房前,还在楼梯间徘徊了一会儿。角落有个建在墙内的柜子,柜子有着希腊式露柱和方格玻璃柜门。桑开关了一下柜门,保罗告诉她,这个房间原本是饭厅,这个柜子则用来存放瓷器。楼梯底对面有一间浴室,保罗和海瑟合用楼上另一间比较大的浴室。“我觉得好像站在一个空冰箱里。”她说,意思是房间的墙本来是蓝色,后来漆上一层白漆,在天花板灯光的照耀下,整个空间感觉冰冷而死板。她伸手抚过一片墙面,小心翼翼撕下一块遗留在那儿的胶布。以前厨房和房间之间有道拱门相通,虽然后来被填补起来,但桑依然看得到拱门的痕迹,好像墙上多了一道疤痕。

她看房子时,电话响了,又有一个人来电询问广告,但那时桑早已交出押金。她已见过海瑟,三个人在窗户油漆剥落、沙发肮脏、摆着一张黄色躺椅的客厅里闲聊。他们跟她提到如何分配家务,以及他们的房东,两位房东都是布莱根妇女医院的医生。他们还跟她说家里只有一个电话插座,插座在厨房里,电话线很长,每个人都可以把电话拿到自己房里,但电话线若拉得太长,有时电话会一直啪啪响。

“我们曾考虑再多加一条电话线,但那太贵。”海瑟说。

不时有男人打电话给桑说要娶她。桑通常不认识这些男人,有时甚至都没听说过他们。但他们听说她漂亮、聪明、年方三十、孟加拉人,而且依然单身,因此,这些大多碰巧也是孟加拉人的男士,便从她爸妈的朋友的朋友那里拿到她的电话号码。桑说她爸妈急着想把她嫁出去,还说这些男人跟她说话时,总是弄错细节,比方说,他们听说她专攻物理,其实她攻读哲学,或者他们以为她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其实她拿的是纽约大学的学位。他们叫她“桑吉塔”,其实大家都叫她“桑”,他们佩服她在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其实她读了一学期就从哈佛休学,现在在哈佛大学广场的一家书店兼职打工。

当有意结婚的男子来电时,桑的室友保罗和海瑟总是听得出来。“喔,嗨!”桑通常坐在仿橡木的餐桌旁,双眼骨碌碌转地说,那双古铜色的双眼,有时看起来是绿色。她无精打采地缩在椅子上,一副心烦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就好像她乘坐的那班地铁被困在了两站之间。桑从来不对这些男人失礼,这点让保罗有点失望。打电话来的人解释双方之间复杂且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时,她只是耐心聆听。保罗有点嫉妒这些牵强附会、勉强跟桑扯上关系的男人,尽管和桑合租一栋房子,合用一间厨房,合订一份《波士顿环球报》的是他。追求者远从洛杉矶,近从水城来电,她跟保罗和海瑟说,有次她果真同意跟其中一位男士见面,他开车载她沿着I-93号公路北上,从公路上指着他任职的公司给她看,然后带她到Dunkin' Donuts甜甜圈连锁店,就着麻花甜甜圈和咖啡,在店里跟她求婚。

进行这些对话时,桑有时在摆在电话旁边的便条本上做笔记。她写下对方的名字,或是“卡内基·梅隆”、“喜欢推理小说”等等,写着写着,她就开始信笔涂鸦,画起星星和方格游戏。出于礼貌,她会问对方几个问题,请问这位经济学家、牙医或是冶金工程师喜不喜欢他的工作。她总用同一套无伤大雅的谎言婉拒跟这些男人出去吃饭:她忙于功课、毕竟这是哈佛大学等。有时候,如果保罗刚好也坐在桌旁,她会在谈话进行之间写几句话给他看:“他听起来像是十二岁”,“百分之百的白痴”,或是“这个家伙有次吐在我爸妈的游泳池里”,她边把话筒贴在耳边,边对着他摇摇便条本。

挂了电话后,桑才开始抱怨。这些男人怎么敢打电话给她?她经常说。他们怎么敢穷追她?这侵犯了她的隐私权,侮辱了她这个成年女性。这些人真是可悲。保罗和海瑟若能听到他们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啰。讲到这里,海瑟有时插上一句:“天啊,桑,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抱怨,几十个成功,说不定甚至相当英俊的男人连面都没见过就想娶你,你还期望我们为你感到难过吗?”海瑟是波士顿学院的法律系学生,已经满心怨恨地单身了五年。她跟桑说这些人的求婚相当浪漫,但桑摇摇头。“那不是爱。”桑认为那跟媒妁之言没什么两样,这些男人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她,而是一位经由种种闲话和一群一厢情愿的印度人勾勒出来的神秘人物。在众人的闲言闲语中,她成了一个年岁渐长、长年受到忽略、婆罗多舞跳得非常棒、SAT考试<a id="jzyy_1_23" href="#jz_1_23"><sup>(1)</sup></a>考满分的模范生。如果他们知道她真实的一面以及她如何谋生,也就是说,她虽然各项考试得了高分,现在却在书店收账、把平装本书籍堆成一座座金字塔,他们还愿意跟她有所牵扯吗?“更何况,”她总是提醒保罗和海瑟,“我已经有个男朋友。”

“你就像佩妮洛普。”有天晚上,保罗鼓起勇气说。他最近正重读瑞德蒙·拉提莫翻译的荷马作品,为明年春天的英国文学口试做准备。

“没关系。”桑说。

很少跟任何人讲电话的保罗根本没说一句话。

她几乎没搬什么东西到家里:没有锅子,没有电器,除了一盆病恹恹的黄色心形树叶的悬挂植物之外,没有任何厨房用品。在一个星期天,一个朋友帮她搬进来,保罗猜想这名男性友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头一次来访时曾提过她的男友,她跟他们说,他是埃及人,正在开罗探望爸妈,任教于哈佛大学,教授中东历史)。这位朋友名叫查尔斯,他穿着一双包住脚踝的运动鞋,一件亮橘色的保龄球运动衫,头发乱七八糟地扎成小马尾。他和桑从一辆小货车后面搬下一张沙发床、两个大大的破行李箱、一大堆购物袋和几个盒子,两人搬东西时,他向桑讲述昨晚的约会。保罗坐在阳台上,试着阅读《坎特伯雷故事集》,他大喊表示愿意帮忙,但桑说东西不多,不需要帮忙。他们的谈话让他分心,但他依然待在原处,透过栏杆看着桑。查尔斯开玩笑说她不能再买太多东西,这样一来,将来搬出去才会像搬进来一样容易。桑原本跟他有说有笑,但这会儿停了下来,一脸愁容。她两手抱着一个卷起来的毯子,抬头看着屋子。“我不知道,查尔斯,我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

“他还是坚持等到你们结婚才肯住在一起?”

她摇摇头。

“佩妮洛普?”她正站在微波炉前热一些米饭,保罗看着她从微波炉里端出盘子,在热腾腾的米饭里加入一些跟他的花生酱一起摆在冰箱门边的褐色辛辣的印度调味酱。

“《奥德修纪》的人物?”保罗慢慢地说,以一个问题回答她的问题。他个子高,却不瘦弱,手指和小腿都很结实,还有一头柔细的淡黄色的头发。他外表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副昂贵的名牌眼镜,枣红色的镜框呈现完美的圆弧形状,那是比肯街上一家眼镜专卖店的漂亮女店员劝说他买的,但是保罗本来就不喜欢这副眼镜,即使专门为他作了调整,他依然不喜欢,到现在还是不满意。

“好吧,《奥德修纪》。”桑边说边在桌旁坐下,“佩妮洛普,只不过我不会打毛线。”

“编织。”他更正她,“佩妮洛普不停编织和拆开寿衣,借此赶走追求者。”

桑把一匙米饭举到唇边,对着米饭吹吹气,好让它降温。“这么说来,打毛线的女人是谁?”她看着保罗问道,“你应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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