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绝望 Never Despair
奎特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头。“外头真冷啊。”闪电随话音而至,把洞口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把茶壶放到滚烫的石块上,给马匹喂食喂水,自己换好干燥的衣服,无力地坐在火堆前。很久没有人说话。查卡裹着毛毯,享受温暖的火光,总算不用再淋雨了。奎特在日记本里写笔记,想把弗洛伊安墓穴所在的位置记下,以便让将来的旅行者——如果有的话,顺利找到。过了一会儿,他叹着气抬起头,视线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远处,问道:“你真觉得我们应该回去?”
她站在原地,抬头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用手背擦了擦脸,帽子歪歪扭扭地顶在头上。从帽檐里溢出来的雨水洒得他肩膀上到处都是。
“放弃吧。”查卡说,“趁还来得及,我们回家。”雷声轰鸣,天色越来越暗。
“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奎特等着她跨上马背。雨水穿过树枝,打在松软的泥土上。
她回过头去望着墓穴。弗洛伊安如今在废墟中长眠,与废墟一起沉睡在起伏的群山和宽广的森林之下。她想,这座坟墓肯定会令他满意,弗洛伊安总是对古老的遗迹情有独钟。她将夹克拉得严严实实,跨上马背,快脚四蹄轻巧地上了路。
原载于《阿西莫夫科幻杂志》(Asimov's Science Fiction)1997年4月
著 杰克•麦德威/Jack McDevitt
译 刘媛
杰克•麦德威写过十余部长篇小说,包括后末日幻想文学中的瑰宝《永恒之路》(Eternity Road),本篇故事与之有同样的环境设定。麦德威的短篇作品被《类比》(Analog)、《阿西莫夫科幻杂志》(Asimov's)、《科幻奇幻杂志》(F&SF)等屡屡登载,并收录进多部选集。他十三次获星云奖提名,并于2007年以长篇小说《探寻者》(Seeker)首获该奖。此外,他的长篇处女座《武仙座的来信》(The Hercules Text)荣获轨迹奖,另一部长篇小说《欧米茄》(Omega)摘得约翰·W.坎贝尔纪念奖。
在《永不绝望》中,一位名叫查卡·米兰娜的女子远走他乡,去寻找一处藏有筑路者秘密的传说之地。筑路者是出神入化的建设者,用钢筋水泥覆满大地,那些废弃城市中的摩天大楼耸入云巅,高得甚至没人能在一日之内登上楼顶。在旅途中,查卡遇见了一位历史名人的幻影,尽管她认不出来,但我们的读者想来一看便知。
安葬弗洛伊安的地方位于当地最高山脊的顶端。此刻,他们沿着山脊慢慢骑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破碎的混凝土墙垣、石化的木材和腐蚀的金属里找路走。旧世界留下的碎石岩屑随着马蹄的践踏没入大地。时间模糊了那些残骸的样貌——土壤和青草让瓦砾变得圆滑,长年累月的摩擦,使其变得不再有棱有角。最后,她想,什么都不会剩下,当访客站在这片废墟上时,甚至都不知道曾经有人从这里经过。
奎特弯下腰抵挡雨势,拉低帽檐把眼睛遮住,右手按在快脚的背上。他看起来又累又倦,灰心丧气,查卡这才意识到,连他也已经放弃了,只是在等着别人站出来承认失败。
他们骑马走下山脊,穿过一段狭窄的隘路,两边堆满了木料与板材。“你还好吗?”他问。
查卡没事,只是劳累,加上受了惊吓,不知等回到家乡后该怎么跟那些寡妇们、母亲们解释——他们出发时总共有六个人。“嗯,”她回答,“我很好。”
洞室就在前面,四方形的漆黑洞口,边上镶着一圈石灰华,还被蕨菜遮住了一半。他们离开前在洞室里烧了火,现在看上去暖意融融。他们翻身下马,牵马走进洞里。
当他们将最后几铲土铲进墓穴时,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奎特低下头,依照传统小声地和亡者道别。查卡抬眼看着墓碑,上面有弗洛伊安的名字、生卒年月和“客死异乡”四字碑文。
其实她对弗洛伊安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个人自我中心,抱怨成性,总是一副傲慢不逊的样子。可是交给他的事情,他总是会尽心完成。现在,他们只剩下两个人了。
奎特哀悼完毕,抬起头来,对她点点头。轮到她了。她庆幸一切都已结束。那个可怜的浑小子从一片废墟高处摔下来,头部着地,在接下去的四个熬人的日夜里,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守在他旁边。这样的死法真是毫无意义且蠢不可及。“弗洛伊安,”她说,“我们会想念你的。”她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心里话。雨势越来越大。
他们走到马匹边上,奎特把铲子跟马鞍绑在一起,拙手笨脚地爬上马背,这个动作总会让查卡担心那匹叫快脚的马会不会把他从另一侧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