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袈裟与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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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出来了!平时望月色望到心焦的我,只有今日,一到月明,却忽然害怕起来!有生以来直到今日的我,便要在这一夜里失去;自明日起,已成为一杀人犯了!这样一想,不由得身体震颤起来。试去想象看这两只手被血染成赤色的时分罢!那时的我,即在我自身看来,怕也成为一可咀咒的东西了!假如我所杀的,是我所憎恶的对手,那么,我正用不着这样烦忧地去思虑;但是今夜我却不能不去杀一个我所不憎恶的男人。

盛远去后,衣川氏独自啜泣悲伤。心中想着,若不叫袈裟来和他相会,不晓得他要做出怎样的事,若叫了袈裟和他相会,那么怎样对得住渡左卫门尉呢!但后来终于叫了袈裟回来,把这事的底细,和她说了;而且拿出小刀要袈娑先把她杀死,免得死在盛远手里。袈裟眼见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她之故,却陷入了这样的难境,便甘愿失身盛远来解除母亲的苦难。

他的独白:

这一夜盛远终于来和袈裟幽会了。当黎明分袂之际,盛远依依惜别,热望着和袈裟做一世的长久夫妻;而且拔刀示意,大有要和渡一决雌雄的样子。袈裟不得已便和他商量一条谋杀渡左卫门的妙计。她告诉盛远,她回去后,要替她丈夫洗发,且将酒灌醉了他。盛远来时,只要摸着湿发的头,便下手,那么大事就可告成。

夜里,盛远在短垣的外边,一面眺望着月色,一面踏着落叶,沉浸在深思里。

但是那征服心也并不是支配“当时之我”的一切。此外——就是仅仅这样地说一说,我觉得我的脸已红了,我此外还被纯粹的情欲支配着呢!那也不是没有知悉了那女子的肉体的留恋。实在是更下等的,对手不必定要那女子的,一种为欲望的欲望罢。恐怕连那寻欢买笑将女人作傀儡看的男子也不像那时的我那样卑劣的罢!

“袈裟与盛远”是一篇根源于史实的创作。芥川氏是一位很喜欢从“古纸堆里”找材料的作家;这一篇却也能代表他的一面。

然而不曾感着如前所说那样的留恋的我,为什么却和她生了关系呢?我第一就为奇妙的征服心所动了,袈裟每和我相会晤,总把她对于丈夫渡所有的爱情,故意地夸张地说给我听。然而在我呢,那样的话,始终不过使我仅仅起了一种空虚之感!“这女人对自己的丈夫,怀有虚荣心。”我这样地想。“或者这怕是不愿求我怜悯的反抗心的表现,也未可知。”我又这样地想过。而且同时要想使这诳言暴露的心情,时时刻刻强烈地向着我活动。若问“为什么要把那话认作诳言”,若说“所以要认作诳言,无非自己有了自负罢”,那么,在我原也没有抗辩的理由。但是我依然相信那是诳言,而且现在也还是相信着。

关于袈裟与盛远的事,《源平盛衰记》里,有很详细的记述。现在为供读者参阅起见,特简略地叙述几句。

然而在回答这问题之前,无论愿意与否,我却不能不把纠纷的事件追忆起来。渡边桥落成祭的时候,相别三年偶然和袈裟重逢的我,在此后半年中,为要造成幽会的机缘,真试尽了万般的手段,且也居然成功了。否,否,不但造成了幽会,那时就连袈裟的肉体,也和梦想着一样,得以知悉了。然而支配着“当时的我”的东西,应未必便如前所说仅仅是对于不知那女子的肉体的留恋。我在衣川家里,和袈裟同坐在一间房子的席上,已经感得这留恋不知在何时早就变得稀薄了,那也是因为我已非童贞,在这样的场所里,足以使我的欲望缓和罢。而且除此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便是那女子的容颜已是逐渐衰褪了。实在现在的袈裟,已不是三年前的袈裟!皮肤早已失了光泽;两眼的周围,却各圈了一重薄黑的晕。颊前腮下的那以前的丰盈的肉,早已归诸子虚乌有了!若说到依然没有变改的东西,怕仅仅是那有黑而大的瞳子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罢!这变化对于我的欲望确是个可怕的打击。我在睽隔三年之后第一次和她对坐时节,我还明确地记得那时真感到那样强烈的冲动,不知不觉便把视线移开了。

袈裟归后,也不和丈夫说什么,真的用酒将他灌醉,故意使他睡在内间,自己却把头发洗湿,穿了男装,假睡在床上。盛远不明底蕴,来时却竟错杀了他自己的爱人。回来细审人头,才晓得他所杀的却是袈裟。悲痛之余便带了人头跑到渡那里去。他说明了始末,且要求着愿死在渡的刀下,以了此冤孽。渡对他说现在就死了,也无益于袈裟,倒不如从此改心修行,深自忏悔,去超度袈裟的亡魂为是。盛远因此就出了家,改名文觉,后来成为一位有名的高僧。

袈裟是渡左卫门尉的妻。父名不详,母衣川氏。盛远姓远藤,是衣川氏的外甥。在袈裟未出嫁前,盛远似乎没有和她会面过。

但是这样说来,我怕还爱着袈裟的么?实在我和袈裟的爱,可分作今昔两个时期。我在袈裟和渡还没有订婚之前,我已经爱着袈裟了。或者说,自己想是爱着她了。但到现在,记起来,那时我的心,真含着许多不纯的东西。我在袈裟身上追求的,究是什么?在童贞时代的我,明明白白是要求着袈裟的肉体罢了。假如容许一点夸张,我对于袈裟的爱那个东西,实在也不过是把这欲望美化了的一种感伤的心情罢了。和袈裟断绝了交涉后的三年间,不错,我真的不能忘记那女人的事;但是假如三年前我已知悉了她的肉体,我还能依然照样地不忘记她,继续想念着她么?真难为情!我却没有回答一个“是”字的勇气。这便是明确的证据。我对于袈裟以后的爱,却有未知悉那女子肉体的留恋,混杂其间,因此抱着闷闷之情,陷入我所恐惧、所期待的现在的关系里面了,但是现在呢?让我问一问自己罢,“我怕还爱着袈裟的么?”

有一年的三月中旬,正值村中渡边桥落成祭的时节,盛远(其时盛远年十七,袈裟年十六)突在途上,遇见了一位美女,心中惊叹着她的艳影,便暗暗尾随在她后面,直跟她到了渡氏的门口,一查底蕴,才晓得她是袈裟,是衣川氏的女,是渡左卫门的妻。

那男人,我从前就认识的。渡左卫门的名姓,却因了这次的事才知道。但认识了他那虽是男性却过于柔和的白色脸孔,究在何时,可记不清了。当我知道他是袈裟的丈夫的时候,一时里也起了嫉妒之感,原是事实。但到了此刻,那嫉妒早已在我心上不留一点痕迹,干净地消失去了。因此渡对我,虽说是恋爱的仇敌,却也没有什么可憎,更没有什么可恨。否,否,便说我是同情于那男人的,怕也无不可罢。当我从衣川口里,听到渡为要得袈裟的缘故,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的时候,甚至觉得那男人可爱的事,也曾有过。渡一心要想袈裟为妻,不是特地连学习歌曲的事都去做过么?若一想象那真挚的武士的恋歌,我的微笑便不知不觉地浮起于唇边。但是那决不是嘲弄的微笑,实在是想着这样地献媚女人的那个男子的可怜!或者也许是为了他向着我爱的女人,有那样献媚的热情,给了做她爱人的我一种满足罢。

自此之后,盛远废寝忘餐地痛尝了六阅月的相思苦。到了九月十三日的那天早晨,他真有些耐不住了;便带着刀,跑到他的姨母衣川氏家里去。他硬说着他姨母是他的仇敌,要杀却姨母。衣川氏惊骇之余,追问了他的究竟,才明白了为的是袈裟。他怨恨着他姨母把袈裟嫁结渡左卫门,却累他受尽了相思的磨折。这在盛远的意思,是想杀却了姨母,自己也拼一个死,落得干净。衣川氏看他来势汹汹,只得权且允许他今夜叫袈裟回家来和他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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