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把娜噢宓声称立即要取走行李看作她对我的威吓,所以也毫不示弱。她到楼上哗啦啦乱翻一气,把东西装在筐里,裹成包袱,打好的行李一个人根本背不了,她自己去叫来车把东西装了上去。
倘若娜噢宓怎么也不愿生孩子,我另有办法,那就是舍弃这个“童话之家”,去建立更加正常的、符合常理的家庭。说起来,正因为我们崇尚“纯朴生活”的美名,所以才选择了这栋奇妙却极不实用的画室居住,然而,也就是这栋房子,才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懒散、颓丧。一对年轻的夫妻,家中连个女佣也不雇用,双方任意地使性子,哪儿还谈得上什么“纯朴”,品行有失检点及放荡不羁是必然的结局。因而我决定雇一个女佣和一个炊事员,以便我不在家时监视娜噢宓的行为。这就需要把家搬到能够住下我们夫妇俩和两位女佣的面向中层绅士阶级的纯日本式住宅去,而不是那种所谓的“文化住宅”。卖掉至今一直使用的西式家具,全部更换成日本式家具,还要为娜噢宓买一架钢琴。这么一来,她的音乐课就可请杉崎女士上门来教,英语也可请哈里逊小姐来家里上课,娜噢宓自然就没了外出的机会。要实施这个计划需要一大笔钱,我把计划告知老家,决定凑齐资金之前,先对娜噢宓保密,独自一人到处寻找房源和估算采购家具的开销。
临走时,她以极为冷淡的语调对我说:“那就再见了。这么久给您添麻烦了。……”
“好哇,马上滚蛋!”
我大吃一惊,直直地紧盯着她的脸,很快意识到:“哈哈,这家伙知道我来了汇款,在试着打探我呢。”
“好的,我马上走。——我能去楼上拿点替换衣服吗?”
“西服?”
“现在你马上回去,叫人来取你的东西!我会把你的行李都交给来人。”
娜噢宓的表情突变,她的语调是在哀求,眼中噙满泪水,一下子跪在地上哀恳似的仰视着我的脸。
“虽然不少,但都穿腻了,想置新的。”
“让治,是我不好,原谅我吧!……原谅我,请原谅我……”
“你的衣服太多了!”
我没料到她会如此爽气地求饶,像被迎头击了一棒一般吃了一惊,因而依然激愤不已。我攥紧双拳不停地打她。
“让治呀,我想要一身西服,你答应帮我做吗?”
“可是,很多东西我就要用,不带上怎么行。……”
娜噢宓隐隐约约地觉察到我背着她试图要搞什么名堂,起初她显得相当沉稳冷静,摆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招数”的架势,可是,就在母亲来信送达后两三天的一个夜晚,她突然以撒娇般的——又因为是突然,撒的娇奇妙地含有嘲讽口气——谄媚声音对我说:
“那你看着办吧,但是别磨蹭!”
老家寄来一千五百圆的汇款,说是先汇上这些。接着我又拜托家里介绍女佣,与汇款同步寄到的信中,母亲这样写道:“有一位十分合适的女佣叫阿花,就是家里雇用的仙太郎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可以放心地使用。烧饭的女佣也在设法寻找,要搬迁的住处决定后就让她们去东京。”
“为什么呀?”
“畜生!狗!忘恩负义之徒!留你何用!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眼下我不会给你添置这类东西。”
娜噢宓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一招失灵,立即改变态度,倏地站起身来,用平时常用的语调说:“那我就走。”
“怎么样,行吧?不做西服做和服也成,冬季出门时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