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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琴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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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琴此时生的孩子被别处领养了。出生于弘化二年<a id="jzyy_1_32" href="#jz_1_32"><sup>(32)</sup></a>,难以设想会活到今日。领养的去处亦不知晓。反正被父母适当处置了。这么着,在春琴的坚持下,妊娠一事云里雾里不了了之。时过不久,又若无其事地由佐助拉着手前去习艺。那时候,她和佐助的关系似乎已经成了公开秘密。若要使之名正言顺,当事人就矢口否认。熟知女儿脾性的父母看上去只好采取默许的形式。如此这般,这种既非主从又非同门弟子也不是情人的暧昧状态持续了两三年之后,春琴二十岁时春松检校去世。春琴趁机独立,挂起师父招牌,离开父母家,在淀屋桥筋自立门户。佐助也同时跟了过去。盖因她在检校生前其实力可能就已得到师父的承认,许可她随时独立。检校取自己名字的一字赐以春琴之名。大场面演奏时每每与她合奏,或让她唱高音部,总是加以抬举。这样,检校亡故后得以自立门户或许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考虑到她的年龄境遇等情况,很难认为有马上独立的必要,而大约是顾及同佐助关系的结果。这是因为,若将早已是公开秘密的两人永远置于暧昧状态,就无法向佣工等人解释,作为方法,遂让两人在另一房檐下同居。倘是这一程度,春琴本人也不至于不服。当然,佐助在去淀屋桥后,所受待遇也和以前全然无异,不仅仍是导盲助手,而且因检校故去又重新师事春琴。现在无须顾忌任何人,只管称“师父”,自己被称为“佐助”。春琴极不愿意自己和佐助被视为夫妻,严格约之以师徒之礼,甚至对用语的细枝末节都不厌其烦加以规制。偶有违背,即使佐助低头道歉也轻易不肯饶恕,一再责其无礼。不知情的新入门者因而无由怀疑两人的关系。此外,鵙屋的佣工们背后议论说,小姐是以怎样的表情勾引佐助的呢?真想去偷偷窥听。春琴那般对待佐助是何缘故?不过,大阪至今仍在婚礼方面比东京计较家世、资产、礼数之类。而且原本就是商人意识浓厚的地方,封建时代的风习也要顾及。因此,未能抛弃作为世家小姐矜持的春琴那样的姑娘蔑视相当于家臣后代佐助的程度,应该超出一般想象。况且失明之人的乖戾想必又使得她燃起不屈之魂,不肯在人前示弱,不愿被小瞧。这样一来,难免将迎佐助为夫君视为对自己的绝对侮辱。这方面的情由理应加以省察。亦即,同低位低下之人结成肉体关系带来的羞耻之心的反作用,使得她表现得格外冷漠。这样,佐助在春琴眼中势必超不出生理必需品的限度。料想是其刻意为之的结果。

<a id="jz_1_24" href="#jzyy_1_24">(24)</a> 人形净琉璃:日本剧种名称,类似中国的木偶剧。

<a id="jz_1_25" href="#jzyy_1_25">(25)</a> 文乐座:表演“人形净琉璃”的专门剧场。1963年改称朝日座。

鵙屋夫妇对春琴失明以来不仅变得性情乖戾,而且习艺后甚至举止粗暴这点似乎深感担忧。女儿得佐助为伴,实乃好坏参半。佐助讨她喜欢固然难能可贵,但凡事皆委曲求全又招致女儿变本加厉的结果。将来不知成为何等根性扭曲的女人——两人想必为此暗暗心痛。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佐助从十八岁那年冬天开始,又一次依照主人的安排进入春松检校之门,即封了由春琴直接教授之路。想必在父母看来,女儿效仿师父是最要不得的,那将对女儿的品性带来无比糟糕的影响。同时佐助的命运也在此时定下。从此往后,佐助被彻底解除学徒任务,名副其实地作为春琴的导盲助手和同门弟子去检校家。本人情愿自不必说,安左卫门还极力说服佐助老家的父母,取得对方谅解。使其放弃当商人的目的,代之以保证佐助的前程,决不弃之不理——估计为此费尽唇舌。据察,安左卫门夫妇想必动了出于为女儿着想而想招佐助为婿的念头。女儿毕竟身有残疾,对等婚姻实非易事。而若是佐助,必是求之不得的良缘。有如此念头也属情有可原。这样,在翌年的翌年春琴十六岁、佐助二十岁时,父母就开始委婉提起婚事。出乎意料的是,春琴一口回绝。谓自己一生无意嫁人,尤其如佐助者,想都没有想到。态度极不耐烦。然而完全始料未及,那以来过了一年,母亲察觉春琴身体显得非同寻常。虽然心存侥幸,但暗暗打量之间,还是觉得怪异。如果等到显而易见之后,生怕伙计们人多口杂。若是眼下,总有办法敷衍。于是也没告知春琴父亲,悄然询问当事人。当事人却说全然无此记忆。毕竟不便深究,疑惑之间不了了之。但一个月听之任之当中,竟至到了早已无法掩饰的地步。这回春琴倒是老实承认怀孕了,而问及对象,却死活不肯说。再三追问之下,遂说已约定双方不说出姓名。问可是佐助,断然否定说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学徒!一般说来,任何人都会对佐助怀有疑念,但作为父母因去年春天春琴有话在先而认为不大可能。况且,倘有那种关系,很难在人前彻底遮掩。毕竟是阅历尚浅的少男少女,哪怕再装得若无其事,也不可能不被嗅出。加之佐助成为同门下级生之后,像以前那样对坐到深更半夜的机会也没有了,无非时而以师兄弟之名一起练习罢了。其他时候,一个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对待佐助似乎并未超出导盲助手的层次。佣工们根本没以为两人之间会有闪失。莫如说因主从之别过于明显而觉得缺乏人情味。不过若问佐助,他应该知情。料想对象必是检校门下弟子无疑。但佐助也一口咬定不知。自己自身无此记忆自不待言,可能是谁也说浑然不觉。但是,这回被叫到寮人面前之时,佐助态度变得畏畏缩缩,形迹可疑。盘问之下,有破绽露了出来,哭道如果如实说出要被小姐训斥。“哪里哪里,庇护小姐固然好,但若不听主人吩咐知情不报,反而对小姐不利,务必说出对方姓名才好!”如此劝得嘴巴发酸,佐助也不肯说。不过最终还是揣摩言外之意得知当事者到底是他本人。虽然佐助顾虑向小姐做出决不坦白的约定而不明说,但说得足以让人觉察实情。鵙屋夫妇心想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是佐助还算好的。既然这样,去年劝婚时为什么说那种口是心非的话呢?女儿心这东西真是莫名其妙。忧愁之间又觉得心怀释然。趁着尚未被人挂在嘴边,尽快让两人在一起为好。于是他们再次向春琴提起。春琴变色说道:又是那种话,我不愿意!去年就已说过,佐助那样的概不考虑。怜悯我的身体自是可钦可敬,但是,哪怕身体再不如意,也没想到嫁给伙计。那也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遂问,那么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呢?答说这个请不要问,没打算跟定那个人。这样一来,又觉得佐助的话虚实莫辨。孰真孰伪,全然摸不着头脑,困惑至极。却又无从设想佐助以外另有对象。想必时至如今而觉得难为情,以致故意正话反说。估计时过不久自会口吐真言,决定不再深究,送去有马<a id="jzyy_1_30" href="#jz_1_30"><sup>(30)</sup></a>做温泉调养,直到分娩为止。那是春琴十七岁那年五月的事。佐助留在大阪,春琴由两名女佣陪同在有马住到十月,顺利生下男孩。那婴儿的长相同佐助简直是一瓜两半<a id="jzyy_1_31" href="#jz_1_31"><sup>(31)</sup></a>,谜团终于解开。然而春琴还是听不进婚嫁之言。不仅如此,春琴仍然否定佐助是婴儿的父亲。无奈之下,遂让两人对质。春琴勃然变色,叮嘱佐助不许说令人生疑的话,以免给自己招来麻烦,而须明确声称无此记忆。结果,佐助愈发缩头缩脑,谓决然不敢对主人小姐下手。自己从小即蒙受非同寻常的大恩,万万不敢不自量力胆大妄为,此乃完全始料未及的冤枉事——同春琴一唱一和,彻底予以否认。这样,事情更加变得扑朔迷离。父母遂说,可你不心疼出生的孩子吗?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么没有父亲的孩子是不能养的。你硬是讨厌婚嫁,所以尽管孩子可怜,除了送去哪里也别无他法——如此以孩子要挟紧逼一步,不料春琴不以为然,说道那就请送去哪里好了。反正我要独身一辈子,以免碍手碍脚。

<a id="jz_1_19" href="#jzyy_1_19">(19)</a> 狐狸敲肚皮:狸の腹鼓。狐狸拍打肚皮来模仿艺人敲鼓。比喻夜晚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演戏声响。

肉体关系也有多种多样,至若佐助者,对春琴肉体巨细无所不知,无一遗漏,结缘之密切,是一般夫妇关系和恋爱关系做梦都想不到的。后来尽管他自己也成了盲人却仍能在春琴身边服侍而无大碍,那并非偶然。佐助一生未娶妻妾,从学徒时代到八十三岁的老年,除春琴以外不晓得任何异性,自是不具有较之其他妇人如何如何的评论资格。但晚年鳏居之后时常向身边人一再炫耀说春琴皮肤之光滑、四肢之柔软实为世所罕见。唯独这点成了他老年的车轱辘话。他屡屡伸出掌心说师父脚正好能放在这手上,同时摸着自己的脸颊说就连脚后跟的肉也比这里柔软滑嫩。前面写过她身材小巧,穿衣服显得瘦削,而裸体时却意外丰盈,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无论多大年纪,肌肤都有生机勃勃的光泽。平时喜欢吃鸡吃鱼,尤其中意鲷鱼。作为当时的妇人,乃是足以令人惊叹的美食家。酒也不无偏爱,晚间一壶必不可少。说不定这点也有关系。盲人吃东西时显得有些凄寂,催生恻隐之心,何况妙龄美女盲人!春琴或者知晓这点或者不知晓,总之不愿意被佐助以外的人看见自己的吃相。赴宴时只是象征性地拿起筷子,给人感觉甚是优雅。而实际上却对饮食奢侈至极。不过并不暴饮暴食,饭只吃两小碗,菜也仅仅往每个盘子夹一次。以致菜式增多,做起来所费麻烦实非儿戏。简直就像存心让佐助为难。佐助擅长剥离鲷鱼肉和剥去虾蟹外壳,香鱼之类能在不损坏原形的情况下巧妙地从尾部抽去鱼骨。头发也非常丰厚,如棉絮一般轻柔绵软。十指纤纤,手掌富于韧性。或许由于弹弦之故,指尖有力,伸手打脸足够疼痛。相当怕热,却又相当怕冷。即使盛夏,皮肤也不知出汗为何物,手脚如冰一般凉。一年四季都用加棉的厚夹袄或绉绸短袖和服作睡衣,裙裾拉得很长,睡觉时足以包住双脚,故睡姿全然不乱。因为害怕上火,尽可能不用火盆或热水袋。如果太凉了,佐助就把双脚抱在怀里加温。但还是很难变暖,而佐助的胸口反倒一片冰凉。入浴时为避免浴室有水蒸气,即使冬天,窗口也大敞四开。一两分钟时间要往温水里泡好几次。泡时间长了,当即心慌,体温升高,所以必须短时间内泡暖并十万火急清洗身体。如此这般知道得越多越不难切实觉察佐助的辛劳。况且物质上所得回报少而又少,薪金等也常是津贴那个程度,有时连抽烟钱都没有着落。衣服也只在年中岁尾才能领得。虽然代师授艺,但其特殊地位并不被承认。门生和女佣们被吩咐称他为“佐助君”。陪同外出授艺时也须在门外等待。有一段时间佐助患了蛀牙,右脸颊肿得厉害,入夜后苦不堪言。佐助强忍不形于色,不时悄然漱口以免呼气影响对方,同时小心侍候。少时,春琴躺下叫他揉肩搓腰。如此按摩好一阵子,春琴说可以了,又让他焐脚。佐助应声横卧在她裙裾下端,敞开怀把她的脚底板放在自己胸口。但胸口凉如冰块,相反,脸由于睡铺的热气而变得火烧火燎,牙痛愈发痛不可耐。于是以颊代胸,把脚底板贴在肿胀的脸颊聊以忍耐。岂料春琴不胜其烦地踢其脸颊。佐助不由得“啊”一声跳起身来。结果春琴说道,不焐也可以了!叫你用胸焐,并没叫你用脸焐。脚底板没眼睛这点,无论明眼人还是失明人都不两样。为什么存心欺负人?你像是牙痛,从白天的表现也已大体明了。而且右脸颊和左脸颊热度不一样、肿胀程度也不一样,这通过脚底板也已一清二楚。既然那般痛苦,直说就是了。我也并非不晓得体谅侍者之道。然而你装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以主人的身体给牙降温,这实在傲慢至极,故从心底感到憎恶!春琴对待佐助的情形大体如此。尤其不高兴他热情接待年轻女弟子或为其示范。偶有这种怀疑的时候,唯其不把嫉妒露骨地表现出来,也就更加歹毒地对待他。如此场合佐助最为痛楚。

<a id="jz_1_20" href="#jzyy_1_20">(20)</a> 夜间四时:时,时辰,昔日时间数法。相当于现在的晚间十点。

<a id="jz_1_26" href="#jzyy_1_26">(26)</a> 《阿波鸣门》:“人形净琉璃”剧目名称。

<a id="jz_1_27" href="#jzyy_1_27">(27)</a> 《木下荫挟会战》:“人形净琉璃”剧目名称。

佐助大概是个鼻涕虫,每次挨小姐打都哭。听得他不争气地嘤嘤啜泣,旁边的人就蹙起眉头说:“小姐的折磨又开始了!”事到如今,最初打算用来给小姐做游戏的大人们也颇为困惑。每夜听琴声三弦声听到很晚本来已够心烦,而再加上春琴时不时的厉声怒骂和佐助的哭声深更半夜传来耳畔,女佣们任凭谁都觉得佐助可怜,何况对小姐也无益处。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跑去练琴现场加以劝阻:小姐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对您眼前窝窝囊囊的男孩下手这么狠,这到底不应该吧?不料春琴肃然正襟,反唇相讥:你等知道什么!我是真心教他,不是过家家游戏!正是为了佐助才这么拼命的。不管怎么发怒怎么欺负,练琴不也还是练琴吗?你等难道不晓得?《春琴传》就此写道:“汝等欺妾为少女而意欲亵渎艺道神圣。纵然年幼,但既然能够教授于人,则为师者自有师道。妾向佐助授艺,素来不是一时儿戏。佐助诚然生来喜好音曲,但以学徒之身决然不能就检校之职。因其自学令人不忍,故而妾不顾技艺不精而代为其师,意在务必使其如愿以偿。此非汝等所知,务请速速退离此场!春琴毅然说道。听者畏其威容,惊其辩才,每每狼狈退下。”由此不难想见春琴的盛气凌人。佐助虽然哭泣,但听她如此说,也还是献上无限感谢之情。他的哭泣,不仅由于含辛茹苦,而更含有对仰之为师的少女之激励的感谢之泪。故而无论遭遇多惨也毫不退却,而哭着忍耐到最后,一直练习到对方说“好”为止。春琴心情因日而异,时好时坏。连声叱责还算是好的,而若默然蹙眉用力拨响第三根弦<a id="jzyy_1_28" href="#jz_1_28"><sup>(28)</sup></a>,或让佐助独自弹奏三弦却不置可否静静倾听,这才是最让佐助欲哭无泪之时。一天晚上练习《茶音头》的“手事”<a id="jzyy_1_29" href="#jz_1_29"><sup>(29)</sup></a>,佐助理解欠佳,怎么也记不住,练多少遍也还是出错。春琴按捺不住,于是一如往常把三弦放下,一边用右手猛拍膝头一边口头讲授:呀——啾哩啾哩哐、啾哩啾哩哐、啾哩哐啾哩哐啾哩哐——啾锵、噔噌噔噌噌、呀噜噜咚。最后她终于不出声地一把甩开。佐助进退失据,却又不能说“那么”而就此罢手,独自绞尽脑汁弹奏不止。而春琴久久不出声认可。于是他气恼起来,愈发弹得走调,浑身直冒冷汗,只管乱弹一气。而春琴更加双唇紧闭,眉头深锁,一动不动。如此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时候,母亲茂女一身睡衣上来,责备说再用功也有个限度,过了度,对身体有害,遂将两人拉开。第二天春琴被叫到父母面前,从未疾言厉色的父母恳切地开导女儿:你教佐助的热情固然可嘉,但打骂弟子乃是大家允许、我们也允许的检校先生所为之事,可你无论多么出色,也毕竟还在从师学习。而若现在就如法炮制,势必埋下傲慢之心的种子。大凡艺事,一旦有了傲慢之心,就无法上进。何况身为女人,出言不逊地骂男人笨蛋云云,听起来未免刺耳。这点务必慎重!从此往后,要规定时间,未及夜深就要停下。佐助嘤嘤啜泣之声传来耳畔,大家都睡不安稳。这番话听得春琴也到底无言以对,显出服理之态。但那仅限于表面,实则无甚效用。反而对佐助抱怨道:你这人好没骨气!一个男人竟为一点小事胆战心惊,煞有介事地哭出声来,成何体统!以致我被训斥一顿。既然要在艺道学有所成,那么就算有肌肤之痛,也要咬紧牙关,一忍再忍。如果做不到,我也不当这师父了!自那以来,佐助无论多么难以忍受也绝不哭出声了。

<a id="jz_1_28" href="#jzyy_1_28">(28)</a> 第三根弦:三弦之中,第三根弦最细,声音最高。

<a id="jz_1_21" href="#jzyy_1_21">(21)</a> 《黑发》:曲名。下面的《茶音头》亦然。

《春琴传》曰:“春琴于居所常有洁癖,不穿有污垢之物。内衣类每日必换,吩咐洗涤。并要求早晚清扫房间一丝不苟。每次入座都用指头一一试摸坐垫被褥表面,毫厘尘埃亦不胜厌恶。弟子中尝有患胃病者,未觉口中有异味而至师前练习。春琴依例铿然拨响第三根弦,旋即放下三弦,双眉紧锁,一言不发。弟子不知所措,惴惴然惊问其故。问及再三,春琴谓妾虽为盲人,然鼻子完好无损,速速退下漱口!”或许因是盲人才有如此洁癖。而若如此之人是盲人,照料其身边杂务之人的苦衷实难推量。拉手导盲之责并不仅是拉手,还必须照料饮食起居、入浴、如厕等日常生活诸般琐事。所幸佐助自春琴幼时即承担此等任务,对其性癖了然于心。舍他,断无可能让她满意。在这个意义上,莫如说佐助对于春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再者,在修道町时她毕竟还要顾虑父母兄弟们,而成为一户之主以后,洁癖和任性一味变本加厉,佐助要做的事愈发繁多。下面乃鴫泽阿婆所言,《春琴传》上并无记述。师父从厕所出来也从不洗手。为什么呢?因为解手时一次也不曾用自己的手,一切的一切都由佐助君代劳。入浴时也是这样。都说贵妇人都满不在乎地让别人清洗全身而不知羞耻,对佐助君来说,师父也和贵妇人毫无二致。这一来可能同失明有关,二来因为自小就习以为常,所以时至如今,恐怕早已无动于衷。何况她非常时尚,失明以来,即使不照镜子也对自身容貌具有不同一般的自信。对衣着和发饰的讲究一如明眼之时。印象中她记忆力很强,长期记得自己九岁时的长相,加之世人评价和夸奖话始终传入耳中,故对自己容貌的美丽一清二楚。这样,在以化妆养身方面付出的努力非同寻常。总是饲养黄莺,把黄莺粪拌在米糠中使用<a id="jzyy_1_33" href="#jz_1_33"><sup>(33)</sup></a>,还很看重丝瓜水。倘若脸面手脚不滑溜溜的,心情马上变糟。最讨厌皮肤粗糙。总的说来,弹弦乐器者出于压弦需要,很介意左手指尖的生长情况,每隔三天必剪指甲,用锉打磨。也不限于左手,进而涉及双手双脚。虽说剪甲,但剪去长度不过一两厘<a id="jzyy_1_34" href="#jz_1_34"><sup>(34)</sup></a>,肉眼几乎看不见。并且总是命令准确剪成同一形状。而后用手逐一触摸剪痕。稍不整齐,即不宽恕。佐助实际上是一手照料这般般样样,间或练琴,还不时代替师父指导后进弟子。

<a id="jz_1_22" href="#jzyy_1_22">(22)</a> 涌起春水:据日本新潮社版本注释,此处应为心情愉悦的比喻。

<a id="jz_1_23" href="#jzyy_1_23">(23)</a> 昭和八年:193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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