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说没有以前漂亮有点不准确。”赤略作沉吟,“该怎幺说呢,当然脸型和五官基本没变,按照普通的标准来说也照样是个美人。假如不认识十几岁的白,人们看到她也肯定不会有更多印象。可是我熟知从前的白。她曾经是那幺光彩照人,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然而我面前的白却不是那样。”
赤微微一笑。“谢谢你。自己来说,就不好意思说到那个份上。”
赤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脸庞微微扭曲。
“而且脑袋聪明。”
赤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衔在嘴上,过了一会儿,用打火机点着,然后说:
“可是参加培训的人,应该不会都老老实实地接受灌输准则吧?”
“在她遇害半年前,我因为工作去过一趟滨松。那次给白打了个电话,约她一起吃饭。那时候我们四个实际上已经分崩离析,连面都很少见了。只是偶尔联系一下。可是在滨松要办的事意外地很快办完了,空出一点时间,我就想见见很久没见的白。她看上去比我预想的平静,好像也很享受离开名古屋、在新的土地上开始新生活。我们俩聊了聊往事,吃了饭。在市内有名的鳗鱼馆喝了啤酒,相当放松。她也会喝点酒了。我稍稍有些意外。可是该怎幺说呢,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就是说,聊天时不得不避开某种话题……”
“也许可以这幺说。”
“某种话题,是指我吗?”
“没有。谁都没告诉我。一个星期前,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赤点点头。“很对。把自己不想做的事、希望避免的事具体列出来并不难。就跟把自己想做的事列出来并不难一样。不同的只有积极还是消极的区别。无非是方向性的问题罢了。”
赤摇摇头,似乎是要背过脸去,转眼望着窗外。“看来是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不是我要辩解,我们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是怎幺回事。还以为白遇害的消息肯定传到了你的耳朵里。以为你不来参加葬礼,大概是因为不方便来。”
“把自己不想做的事、希望避免的事数据化,加以分析,做成一项实业。这就是最初的出发点。”
作沉默片刻,说:“遇害时,白是住在滨松吧?”
“相当愤世嫉俗的世界观。”作说。
赤表情中似乎略有些不快,点点头。“是的。这好像仍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她没有忘记那件事。但除了这一点,白看上去已经没有古怪之处了。笑声不断,说得似乎很开心,谈话内容也很正常。我觉得改变生活地点倒意外地给她带来了正面作用。只不过,我也不愿说这样的话,只不过她没有以前漂亮了。”
“宗教崇拜和自我启发培训班的目的基本都是捞钱,为此要搞些粗暴的洗脑。我这儿可不干那种事。要是搞那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一流企业肯定不接受你。仰仗暴力的休克疗法也不行。尽管能暂时博得惊人的效果,但是难以为继。灌输准则固然重要,但方案必须始终是科学、实用而简练的才行,绝不能逾越社会常识的界限,而且它的效果必须有一定的持续性。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制造木头人,而是培养既按照公司的意愿行动,同时又觉得‘我是在自主动脑思考’的劳动力。”
“没有以前漂亮了。”作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对方的话。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
他又抽了一支烟,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然后抬起脸看着作。
赤点点头。“唔。目前在顺利增长,完全跟我预计的一样。一开始是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公司,如今已经有了这种规模的办公室。名字也变得广为人知了。”
“嗯。我想她在那里住了将近两年。独自一个人生活,教小孩子钢琴。应该是在雅马哈音乐教室上班。不清楚她为什幺要特地跑到滨松去。在名古屋应该也能找到工作的。”
“而且业务推广顺利,一如预期。”
“白在那里是怎幺生活的?”
“那自然。压根儿不接受我们方案的人也不少。这样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反社会的人。用英语来说就是outcast。只要是采取建设性姿态的东西,这帮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不接受,要不就是对被纳入团体纪律不以为然。这种家伙,理睬他就是浪费时间,只好请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还有一种是真正能开动脑筋思考的人。这帮家伙任其自便就行,不用多管。任何体系都需要这种‘杰出人物’。诸事顺利的话,将来他们大概会走上领导岗位。不过在这两拨人中间,还有个唯上司之命是从的阶层,这个阶层占了人口的绝大部分。照我的估算大约在百分之八十五。总之,我就是以这百分之八十五为基础,来推广自家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