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于这个,我决定不去想。”绿川用手掌搓着长出来的胡须,说,“就算想了也不可能弄明白的事,还有弄明白了也没办法证实的事,光去想是没有用处的。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你讲的,只是假设那种不可靠的延长罢了。”
“不是,大概可以说是我的分身。”绿川嘴角浮出疲倦的微笑,说道,“这里面有个奇怪的故事。说来话长,而我现在又累得没力气讲话。”
“绿川先生,你就不害怕死亡吗?”
绿川当着灰田的面弹钢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初中音乐教室里弹了十五分钟的《午夜时分》,他对钢琴的兴趣似乎就此消释了。青年灰田劝他:“你不想继续弹钢琴了吗?”他只是默默地摇头。这下灰田也死了心。绿川已经不打算弹钢琴了,尽管他还想再好好听绿川演奏一次。
“对于死亡本身,我并不害怕。真的。迄今为止,我看到过好多不足挂齿、无聊透顶的家伙死去。连那帮家伙都能做到,我怎幺可能做不到呢?”
“那好,接着说。我也还不困。”灰田说。
“可是关于死亡之后的东西又如何?”
“是因为找不到符合逻辑的解释吗?”
“只喝一点点的话,没问题。” 青年灰田回答。
“正是。”
“你喝不喝酒?”他问。
“而且也没办法证实。”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困,作说。实际上,他已然睡意全消,很想听听后事。
“死后的世界,死后的生命。你是指这个?”
“已经太晚了。要是你犯困的话,剩下的我们下次再讲。”
灰田点点头。
讲到这里,灰田停下话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望着作。当然,作眼前是儿子灰田。但大约是由于年龄相仿,在作的意识中,父子的身影自然而然地重合起来。有一种两个迥然相异的时间性混为一体的奇妙感觉。或许实际经历这件事的不是父亲,倒是眼前这位儿子。没准他是假托父亲的虚像,讲述自身的经历。作忽然为这种错觉袭扰。
绿川有一天叫住正在后院劈柴搬柴的青年灰田。
“除非接受转让,否则就没办法证明这到底是不是事实。是这样吧?”
拥有这种非同寻常的资质,对他本人来说意味着什幺?青年灰田无法切身感受并理解。对于拥有者来说,这是至福呢,还是重负?是恩宠,还是诅咒?抑或是将这些统统包含在内的东西?总而言之,绿川没有给人足够幸福的印象。他脸上的表情大抵介于忧郁和冷漠之间。偶尔浮上嘴角的微笑,有种压抑的、隐含着知性反讽的东西。
绿川点点头。“完全正确。你说得对。不实际来一次飞跃,就没办法证实。而如果你已经飞跃了,就没必要再证实了。这里面没有中间环节。要幺飞跃,要幺不飞跃,非此即彼。”
绿川拥有真正的才华。这毫无置疑的余地。他的音乐具有物理地、从肉体上震撼听者的力量。全神贯注倾听他的音乐,会产生一种货真价实的感受,仿佛自己被带到了另外某个世界。这可不是轻易能产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