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显形理念篇 第31章 或者过于完美亦未可知
这天夜里(下雨的星期四夜晚)我做了个长长的梦。
“请慢慢想好了。画完还得一段时间,机会往下有好几次。作为我,下星期也好下下星期也好,怎么都没关系。”
那以后为时不久,她和交往中的英俊男性的关系最终画上句号(我想是画上句号。因她就其原委什么也没说,所以作为我只能推测),而选择了不能说多么英俊,而且缺乏生活能力的我作为恋人。不仅如此,我们很快下决心正式结婚。
“可我还是相当感谢你的。”免色静静地说,“在各种意义上。”
真切记得和她初次做·爱时的事。我们去地方上的一个小温泉,在那里迎来了值得纪念的最初的夜晚。一切顺利得不得了,几乎可以说是十全十美。或者有点儿过于完美亦未可知。她的肌肤白嫩柔滑。不无柔润的温泉水和初秋月光的皎洁也可能有助于那种美丽和滑润。我抱着柚赤·裸的身体第一次进入其中时,她在我耳畔低低叫了一声,纤细的指尖用力抠进我的后背。那时秋虫们也一片喧哗,甚至清爽悦耳的溪流声也传来了。当时我在心中坚定发誓:绝对不能放开这个女人。对于我,那也许是迄今人生中最辉煌的瞬间——终于把柚据为己有了!
我应道:“哪里,我没有为你做什么的打算,我只是画秋川真理惠的画罢了,只是想画才画的。表面也好实际也好,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理上没必要特别向我道谢。”
接得她这封短信,我就柚考虑了很久。最初遇到她的当时,最初同她交合的秋夜,以及自始至今自己对于柚基本一成未变的心情。我现在也不想放开她,这点一清二楚。诚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盖章了,但那是两回事。然而无论我怎么想和想什么,不觉之间她都已离我而去。纵使从远处——相当远的远处——使用多么高性能的双筒望远镜,也看不到一鳞半爪。
她点头:“是啊,或许是的。无药可医的莫名其妙的疾患,宿疾。”
这星期的星期四妻来了信。这是我三月份离开家以来从她那里第一次得到联系。用我早已熟悉的中规中矩的好看字体在信封上写着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姓名。她仍用我的姓(1)。或许因为离婚正式成立前用丈夫的姓各方面较为便利。
“不管怎样,都不大像是能让我乘风而起的信息啊!”我说。遗憾的是,相貌堂堂未能成为我这个人强有力的卖点。
我一而再再而三反复看这三幅素描。同时集中意识把她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具体确立起来。如此时间里有一种感觉:秋川真理惠的形象同妹妹小路的形象正在我心目中合二为一。至于这是否合适,我无从判断。但这两个几乎同龄少女的魂灵似乎已经在哪里——例如在我无法涉足的深奥场所——交融互汇,结为一体。我已不能把这两个魂灵相互分开。
她对此到底没有否认。只是开心地咧嘴笑笑。和我在一起,起码她没显出无聊的样子,总是谈笑风生。
免色再次向我致谢。“这个那个强求你这么多,实在抱歉。”
她大概在哪里于我不知不晓当中找到了新的英俊恋人。而且照例类似理性那样的东西变得运转不灵。她在拒绝和我做·爱时我就应该有所觉察才是。她不和复数对象同时有性关系。本来是稍一思考就能明白的事……
本来想问免色今天上午用没用双筒望远镜看我家,看清秋川真理惠和她姑母没有。但转念作罢。只要他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还是不提为好。纵然被看的是我住的房子。
宿疾,我想,没有治愈希望的莫名其妙的疾患。道理讲不通的体质性倾向。
面对免色如此犹豫不决是第一次。迄今在我眼里,无论对什么事都当机立断,乃是免色这个人物的特色。
我把秋川真理惠的三幅素描好几次拿在手里细看。各所不一的姿势,各所不一的角度。非常意味深长,而且富有启示性。不过一开始我就没有从中选哪一幅作为具体草图的打算。画这三幅素描的目的,如我对她本人所说,在于作为整体来理解和认识秋川真理惠这个少女,在于将她这一存在暂且纳入我的内心。
这么着,我就耐心地等待她同长相英俊的恋人关系卡壳(他不仅长相英俊,而且毕业于一流大学在一流贸易公司拿高工资,肯定同柚的父亲情投意合)。那期间和她说了各种各样的话,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我们开始更好地理解对方。接了吻,也相互搂抱了,但没有做·爱——她不喜欢和复数对象同时有性关系。“这方面我比较守旧。”她说。所以我只能等待。
这一星期没发生什么事。骑士团长没有现身,年长的人妻女友也没联系。风平浪静的一星期。唯独秋意在我四周缓缓加深。天空眼看着变高,空气澄澈如洗,一条条云絮那般优美洁白,如用毛刷勾勒出的一样。
那一期间大约持续了半年。对于我是相当长的时间。有时甚至想索性放弃算了,但好歹熬了下来。因我有相当强烈的自信,相信她不久肯定是自己的。
虽然在各种意义上是怎么回事我不大懂,但我没刻意问。时间不早了,我们简单互道晚安放下电话。但放下听筒后,我忽然心想,免色往下可能迎来难以成眠的长夜。从其语声里不难听出紧张。想必他有许多必须左思右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