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第49章 充满和它数量相同的死

雨田对我说：“我说什么大概都不能理解了。但主治医生指示说，反正把所说的全都看作是对方能理解的东西自由地自然地说出就是了。什么明白什么不明白，毕竟谁都不知道。所以才这么极为正常地说话。也罢，作为我也还是这样来得轻松。你也说点什么，像平时说话那样说即可。”

往下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费解啊！柚一直说不想要孩子。即使我说差不多该要孩子了，她也一口咬定还早。而如今却那么积极地想要孩子，这是为什么呢？”

雨田具彦醒来时已近三点。他一下一下蠕动身体，大大呼吸一口，被在胸口那里一上一下。雨田站起走到床边，从上面窥看父亲的脸。父亲慢慢睁开眼睛，白色的长眉毛微微向上颤抖。

我试着想了一会儿。但越想脑袋越乱。

雨田拿起床头柜上的细口玻璃鸭嘴壶，用来润湿发干的嘴唇。又用纱布那样的东西揩去嘴角溢出的水。父亲继续要水时，就又往嘴里补充一点点。看来经常这样做，手势相当熟练。每次咽水，老人的喉结都大大地一上一下。见了，我也终于得以了解他还活着的事实。

“理由没问。太让人不忍了，不能再问了。不过他也怕是不知道对方的理由。那个女的只是逃之夭夭，不想和他结婚。估计是想到什么了。”

雨田显出为难的神色。“实不相瞒，这件事，我是打算尽可能不深度介入的。我喜欢柚，对方是职场同事，和你当然又是老朋友——举步维艰。越是介入越是不知所措。”

“那么，你说这件事的要点是什么？”我问。

“不能由你直接问问柚？”我问。

“要点嘛，”雨田说，“要点就是你和柚之间也许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当然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柚要把孩子生下来，但不想正式和他结婚，也不想同居。将来分享孩子监护权的打算也根本没有……事情总好像是这个样子。以致他相当苦闷。柚和你的离婚一旦成立，他准备马上和柚结婚来着，却被拒绝了。”

“爸爸，”雨田指着我说，“这是接着住在小田原家里的家伙。也是画画的，使用爸爸的画室画画。我大学时代的同学，虽然不怎么乖巧，又给绝代佳人太太甩了，但作为画工非常不赖。”

“不结婚？”我一下子没能明白他说的意思。“就是说，柚要当单身母亲？”

至于父亲把雨田说的理解到什么程度，那无从知晓。但反正雨田具彦顺着儿子指尖朝我这边慢慢转过脸，两只眼睛好像是在看我。不过脸上完全没浮现出类似表情的表情。大概是在看什么，但那个什么对于他似乎姑且是不成意思的东西。而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得出那仿佛蒙一层薄膜的眼球深处潜伏着足以令人惊愕的明晰的光。那光有可能是为了具有意义的什么小心藏入其中——我有这样的印象。

“但问题是——是对于他的问题——柚好像没有同他结婚的打算。”雨田说。

“为什么，那个人也不明白。他相信两人的关系一帆风顺，也为能当上孩子的父亲乐不可支。所以才苦闷不堪。找我商量，我也莫名其妙。”

“但是，柚正要生那个人的孩子。”

“不过柚一个人抚养孩子，现实中有太多不便。继续现在的工作也怕要变得困难。为什么不想和对方结婚呢？那本来不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吗？”

“那确实是一个问题。”

“本来没打算怀孕，可一旦怀上了，这回就特想把孩子生下来——女性是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