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流变隐喻篇 第51章 此其时也

“是的，一切在哪里连接在一起。”骑士团长读出我的心思，“诸君不能从那连接中彻底逃离。好了好了，果断地把我杀死。无需感到良心的谴责。雨田具彦需求这个。雨田具彦将因诸君这样做而获得拯救。对于他应该发生的事此刻在此使之发生。此其时也，只有诸君才能让他的人生获得最后超度。”

“第三阶段有吗？”

我欠身离座，走向骑士团长坐的椅子那边，将他抽出的剑拿在手中。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其判断我已无能为力。在缺失空间与时间的世界里，前后上下的感觉甚至都不存在。我这个人已不再是我这样的感觉就在那里。我与我自身两相乖离。

“当然是诸君杀了我。此为第二阶段。”

骑士团长把腰上带的剑一下子抽出鞘来。长约二十厘米的剑身看上去甚是锋利。虽然短，但那无疑是夺人性命的武器。

骑士团长说：“我等在此重现那幅画寓意的核心，将‘长面人’拽出亮相，领到这里、这个房间——诸君以此找回秋川真理惠。”

“快，快用这个把我刺死！”骑士团长说，“在此重现与那幅《刺杀骑士团长》相同的场面。快，快快！无有闲工夫磨磨蹭蹭。”

“不明白啊！”

我难以下定决心，交替看着骑士团长和雨田具彦的脸。我勉强看出的是，雨田具彦在极其强烈地需求什么，骑士团长的决心坚定无比。唯独我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决。

“正在看必须看的东西。”骑士团长换个说法，“或者通过目睹那个什么而正在感受切身痛楚也未可知。但他必须看那个，在其人生终了之际。”

骑士团长说：“他的恋人被纳粹残忍地杀害了，慢慢拷打杀害的。同伴们也无一逃生。他们的尝试彻底以徒劳告终。唯独他因为政治考量而勉强保住一条性命。这在他心里留下深重的创伤。而且他本身也被逮捕，被盖世太保拘留了两个月，受到严刑拷问。拷问是在不至于打死、不在身上留下伤痕的情况下小心翼翼而又绝对暴力性进行的。那是几致摧毁神经的施虐狂式拷问。实际他心中想必也有什么死掉了。事后严厉交待，使得他不对透露此事心存侥幸，强制遣返日本。”

我重新把眼睛转向雨田具彦的脸。我察觉，那里混杂着惊愕之念浮现出来的，乃是无比厌恶之情，以及不堪忍受的痛楚。那不仅仅是和意识一同返回的肉体痛苦。那里出现的，恐怕是他本身深深的精神苦闷。

“关于那一事件，为什么雨田具彦在战争结束后的漫长岁月中始终绝口不提呢？尽管阻止他出声的已经不复存在……”

骑士团长说：“他为了看准我的这副样子而拼命挤出最后的气力、挽回意识，全然置剧痛于不顾。他正要重返二十几岁的青年时代。”

“诸君还不明白的吧？”

我的耳朵听得猫头鹰的振翅声，听得夜半铃声。

“那到底是怎样的呢？”

一切在哪里连接在一起。

“应该有，当然。”

我等待我给予的信息充分渗入雨田具彦的意识，这需要时间。这时间里我有几个必须消除的疑问。

雨田具彦的面部此刻已红通通一片，热血失而复来，干燥的薄嘴唇微微颤抖，呼吸变成急促的喘息。萎缩的长指正拼命抓着床单。

“当然那并非易事。”骑士团长以郑重其事的语声说，“然而势在必行。为此，必须果断杀我。”

“好了，坚决把我杀死！在他的意识正这么连在一起的时刻。”骑士团长说，“越快越好！如此状态恐怕不会持续多久。”

我一时无语，还是全然揣度不出自己究竟一脚踏入了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