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显形理念篇 第25章 真相将带给人何等深的孤独
“归终止于未遂。制订计划的组织内部有告密者,情报全都捅给盖世太保了。以致组织成员被一网打尽,统统被捕!”
“秋川真理惠可能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且住在山谷对面一侧的房子里。”我再度将更新的语境诉诸语言,“我以她为模特画肖像画。这就是你希求的事吗?”
“发生那样的事件,怕是一场相当大的骚动吧?”
“一九三八年进行的德国主导吞并奥地利,是吧?”
“怎样的事呢?”
“是的。奥地利被希特勒并入德国。政治上这个那个折腾一番,最后纳粹几乎强行控制了奥地利全境,奥地利这个国家消亡了。一九三八年三月的事。那里当然发生了无数混乱,有不少人在兵荒马乱中被杀害了。或被暗杀,或被伪装自杀遇害,或被送进集中营。雨田具彦留学维也纳就是在那种剧烈动荡期间。传闻说,维也纳时代的雨田具彦有个深深相恋的奥地利恋人,由于这个关系他也卷入事件之中。大概是以大学生为中心的地下抵抗组织制订了暗杀纳粹高官的计划。那无论对德国政府还是对日本政府都不是开心事。大约一年半之前刚刚缔结了日德反共产国际协定,日本和纳粹德国的联系日益强化。因此,两国都有力图避免发生妨碍这一友好关系事件的情由。况且,雨田具彦虽然年轻,但在日本国内已是有一定知名度的画家,加之他的父亲是大地主,是具有政治话语权的地方权势人物——不可能将这样的人偷偷干掉。”
免色缓缓吸一口气吐出。“恕我直言,还有一件事相求。”
“结果雨田具彦被遣返日本了?”
“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却忘了。”免色忽然想起似的说,“雨田具彦的事。以前你提起他去奥地利留过学吧,说欧洲即将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他急忙从维也纳撤回……”
此人一切都老谋深算,我思忖。他早已预测可能发生的情况,像围棋布局那样一项项事先采取适当措施。碰巧云云是不可能的。
“嗯,记得,是那么说来着。”蛙莫言
“我个人很了解绘画班的主办者松岛先生。”免色以坦然自若的语声说,“况且,我碰巧也是那里的出资者或者说后援者之一。如果松岛先生居中说句话,事情会不会进行得比较顺利?你是没有差错的人物,是有阅历的画家,自己可以保证——如果他这么说,父母想必也会放心的吧!”
“于是我多少搜集了一点资料——我也对那段原委略有兴致——毕竟很久以前的事,事情的真相弄不清楚。不过当时好像就有传闻,作为一种丑闻。”
“你希求的仅此而已吗?”我试着问。
“是的。较之遣返,也许说救出更为接近。估计是由于上头的‘政治考量’而得以九死一生的吧!如果因为重大嫌疑而被盖世太保抓走,纵然没有明确证据也性命难保。”
尽管如此,我还是未能完全领会事情的逻辑。我隐约疑惧事情恐怕不会就此收场。
“可是暗杀计划没有实现?”
“是的。不过,作为个人心情,我不是委托你画这幅画,而是求你。画好了,只要你没意见,画当然由我买下。而且要挂在这里的墙上以便随时可以看到。这就是我的希求,或者不如说是我的恳求。”
“这件事下一步再考虑吧!”我说,“作为当务之急,说到底是秋川真理惠肯不肯答应当绘画模特。这个必须首先解决。那是个非常老实的孩子,像猫一样怕见生人。有可能说不想当什么绘画模特。或者父母不允许也未可知。毕竟连我这人有怎样的来历都不知道,有戒心怕也情有可原。”
“丑闻?”
我就此想了想。越想越感觉心里不舒服。做什么中介角色我生来就不擅长。卷入他人强烈感情的水流——无论怎样的感情——不是我所喜好的。那不是适合我性格的职责。但另一方面,想为免色做点什么的心情我身上的确是有的。怎么回答好呢?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嗯,是的。雨田先生在维也纳卷入一场暗杀未遂事件,那甚至有发展成为政治问题的趋向,柏林的日本大使馆出面让他秘密回国——据说这是传闻的一部分。Anschluss发生后不久的事。Anschluss知道的吧?”
“非常小的小事。”他以沉静而又多少给人以拘泥之感的语声说道,“你以她为模特画肖像画的时候,请允许我去府上拜访。总之是以一晃儿顺路到访的感觉,一次即可,极短时间也没关系。请让我和她同处一室,让我呼吸同样的空气。再多不敢奢望,而且决不给你添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