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最后的决定
“我认为,可以置自己的生命安危于不顾,”埃尔克利突然开口了,“但是,如果共同事业会遭到损害,那么,我认为,就不许置自己的生命安危于不顾……”
“不想还是不能?”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很快向他扭过头去。
维尔金斯基不言语了。
“我在他们这儿不想喝,您哪。”利普京俨然拒绝。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皱起了眉头。
对于沙托夫肯定会去告密,我们的人全都深信不疑;至于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正在像耍小卒子一样耍他们——大家也都深信不疑。他们也都知道,明天他们肯定要全体到场,而且沙托夫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他们觉得他们像苍蝇似的落进了一只大蜘蛛织的蜘蛛网;尽管很恼火,但又害怕得发抖。
“我倒不反对喝点茶,”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挪近了点儿,“刚吃了煎牛排,早想在您这里喝点茶了。”
二
“行啊,喝吧。”
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决定明天中午再通报一下情况,虽然不必再开会了,然后最后商定解决的办法。宣布了印刷机埋藏的地点并分配了各人担当的角色和任务。接着利普京和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便立刻一同去找基里洛夫。
但是利普京也是满肚子气。就算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可以随便对待我们的人吧,但是也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对待他吗?要知道,他知道的事情比谁都多,跟事业站得比谁都近,跟事业的关系也比谁都密切,而且迄今为止他虽然是间接地,但却是不间断地参加这一事业。噢,他知道,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甚至现在,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也会把他给毁了。但是,他早就恨透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他太盛气凌人了。现在,当必须对这样的事作出决定的时候,他比我们的人统统加在一起还恼火。唉,他也知道,他明天肯定会“像个奴才似的”头一个到达现场,而且还会把其余的人统统带了去,要是现在,在明天之前,他能设法把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给杀了,当然,只要不危及他本人,他肯定非把他杀了不可。
“我不想当着您的面。”
敝城的人行道很窄,是砖铺的,要不就是用木板铺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走在人行道中间,把人行道全占了,一点也不理会利普京,没给他在身旁留下一点空地,因此利普京只好紧跟在他身后,要不就落后一步,要不想赶上去跟他并排说话,就只好跑到街上的烂泥里去。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突然想起,还在不久前,他为了紧跟斯塔夫罗金,斯塔夫罗金也像他现在这样走在中间,把人行道全占了,因此他也只好在烂泥里迈着碎步紧紧跟上。他陡地想起了这情景,气便不打一处来。
“您记得吧,您曾经答应过:我说什么您就写什么,而且署上您的大名。”
至于沙托夫,他坚信此人肯定会去告密。他对我们的人说的沙托夫写告密信的事全是他胡编的: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封信,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就像二二得四一样坚信有这样一封信。他正是觉得,沙托夫绝对受不了当前这一时刻——丽莎的死和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的死——正是现在,他会最后下定决心。谁知道呢,也许他这么认为真有什么根据也说不定。大家也知道,他恨透了沙托夫这个人;他俩从前曾经争吵过,而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这人是最记仇的。我甚至坚信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过去都是您亲自款待客人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酸溜溜地说道。
“我支持共同事业。”维尔金斯基突然说。
“这都无所谓。让利普京也喝点。”
他说乱了,脸红了。虽然大家都在想自己的心事,但是大家还是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他也会开口说话,这太出乎意料了。
“不,您哪,我……不能。”
“我都无所谓。现在您要待多长时间?”
但是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没有工夫去惊动罗马人,他自己都乱了套。斯塔夫罗金的逃跑使他惊慌失措并感到沮丧。他撒了一个谎,诡称斯塔夫罗金见过副省长;问题就在于他没有见过任何人,甚至也没有见过他母亲就跑了——真正让人纳闷的是,甚至没有人惊动他(后来省府不得不对此作出专门交代)。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到处打听,打听了一整天,但是仍旧一无所获,而他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再说他哪能这样,哪能这样一下子就放弃斯塔夫罗金呢?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法跟我们的人太客气了。再说他们又拴住了他的手脚:他本来决定快马加鞭立刻去追斯塔夫罗金,可是沙托夫的事又拖住了他的后腿,他必须紧紧抓住五人小组,以防出现不测。“不能白白地抛弃它,说不定会有用的。”我认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需要见一个人,要在这里停留半小时,因此随您便,反正这半小时我是坐定了。”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无疑对不起他们:只要他能费心把实际情况哪怕稍许粉饰一下,一切就会融洽得多和好办得多。他不是采用罗马公民法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来提出这一事实,只是简单地让大家感到恐惧和危及自己生命,这就有点不像样了。当然,一切都是“适者生存”,而别的原则是没有的,这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是,这毕竟……
基里洛夫没有做声。这时利普京坐在一边,坐在一幅主教的肖像下。不久前产生的那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越来越抓住了他的心。基里洛夫几乎没有注意他。利普京过去就知道基里洛夫的理论,常常取笑他;但是现在他一声不响,阴郁地看着自己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