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章 费尽心机的一夜
“嗯,就算这也是一种想法吧,但是……”
“今晚七时许,或者不如说昨晚七时许,因为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
“你这猴儿崽子,你随声附和是想让我听你摆布。闭嘴,你什么也不懂。既然没有上帝,我就是神。”
“你是个卑鄙小人,你是个搞歪门邪道的人。但是我跟你一样,因此我决定自杀,而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他一跃而起,向他举起了手枪。问题在于基里洛夫忽然从窗台上一把抓起他还在早上就准备好和顶上了子弹的手枪。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站好姿势,把自己的武器瞄准了基里洛夫。基里洛夫恶狠狠地放声大笑。
“您的意思是说,我卑鄙到了极点,因此我还想活下去。”
“既因为这事也因为别的事。因为许多别的事;不过并没有任何个人恩怨。您干吗老跳起来?干吗净装腔作势?啊呀!咱们还真不赖……”
他还拿不准,这种时候继续这样的谈话对他是不是有利,因此他决定“见机行事”。但是基里洛夫一向看不起他,而且毫不掩饰他对他有一种优越感——他说话的口吻一向使他很恼火,而现在不知为什么较之过去更使他怒不可遏。也许是因为基里洛夫再过这么一小时就要死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仍旧没有死心),在他看来,基里洛夫已经成了半个死人,或者庶几近之,因此他无论如何不允许他神气活现地摆谱。
“嗯,斯塔夫罗金还有另一种比这高明的想法……”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故意找碴似的嘀咕道,一边不安地注视着话题的转移以及脸色苍白的基里洛夫。
“我绝不写我杀了沙托夫,而且……我现在什么也不会写了。你休想拿到笔据!”
“他妈的他不会开枪自杀了,”他想,“我一直有这种预感;脑子里净是些奇谈怪论,没别的,这种人真是废物!”
于是他又相当镇静地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手有点发抖。基里洛夫把手枪放到桌上,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
“你是跟我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人:我本来就不想跟你不欢而散。”基里洛夫突然恩赐般说道。
“闭嘴!你杀他是因为他在日内瓦啐过你的脸!”
“您说要开枪自杀,大概是对我吹牛吧?”
“还能不料到吗?就是用这把手枪。”他掏出手枪,大概是想给他看看,但是没有把它再藏起来,而是用右手继续拿着,似乎备而不用,“不过,基里洛夫,您这人也真怪,您自己也知道,这个混账东西是一定会得到这样的下场的。这有什么料到不料到的呢?我已经跟您翻来覆去说过多少遍了。沙托夫准备去告密:我一直在监视他,绝不能听任他为非作歹。再说也给了您监视他的指示;约摸三星期前您不是亲自告诉过我吗……”
“我一向感到奇怪,怎么大家仍旧活着?”基里洛夫没有听见他的话。
“是你杀死他的……这,昨天我就料到啦!”
“别闹啦,够啦!”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也放下了武器。“我早料到您是闹着玩的,不过您也太冒险了,我会开枪的。”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没有立刻回答。“他妈的,这又是什么新花样?”他又想道?
他说罢又把自己的手枪瞄准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似乎在跃跃欲试,似乎一想到他会怎样开枪打死他就感到快乐无比,以致都无法抵拒这种乐趣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一直严阵以待,一直等到最后一刹那都没有开枪,他这样做是很冒险的,很可能他脑门上会先吃一颗子弹:一个“头脑发热的人”是做得出来的。但是这个“头脑发热的人”终于放下了胳臂,气喘吁吁,浑身发抖,甚至话都说不出来了。
“基里洛夫,请相信我,我对您没有任何私人恩怨,而且一向……”
“你坦白,你这混蛋,你带上手枪是怕我开枪打死你……但是我不会对你开枪的……虽然……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