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三章 头号绯闻

丽莎用手捂住脸，从这座房子里走了出去。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本来想冲出去追她，但又立刻回到大厅。

“你不知道我现在难以言表的满腔真情花了我多大代价，丽莎，要是我能向你一吐为快，那多好啊……”

“您怎么能这样？您怎么能这样？难道您一点也不怕？”他完全跟疯了似的向斯塔夫罗金叫道，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词不达意，口吐白沫。

他一直走来走去，没有看见她那迅速的、锐利的目光，这目光仿佛突然被一线希望所照亮。但是这一线光芒霎时就熄灭了。

“您至少要明白他现在是疯子！”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拼命叫道，“要知道，他的妻子毕竟被杀了。您瞧，他的脸色多苍白……要知道，他一整夜都跟您待在一起，一分钟也没有离开您，怎么能怀疑他呢？”

“为了您这种高尚的坦率，我也将以同样的坦率回报您：我不想做您的大慈大悲的护士。假如我今天碰巧死不了的话，说不定我还当真会去当一名陪床的护士；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去看护您，哪怕您病得不轻，抵得上任何一个缺胳膊少腿的病人。我总觉得，您将会把我带到某个地方，那里有一只跟人那么大的毒蜘蛛，我们将在那里一辈子看着它，一面看一面害怕。我们相互间的爱就将在这种恐惧中烟消云散。您去找达申卡吧，她一定会跟着您到您愿意去的任何地方去的。”

“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请您面对上帝告诉我，您有没有罪，我可以发誓，您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就像相信上帝的话一样；我可以跟着您到天涯海角，噢，我可以跟着您到天涯海角！像只小狗似的跟着您……”

“折磨我，惩罚我，你心里有气就冲我发好了。”他绝望地叫道，“你有充分的权利！我知道我不爱你，而且毁了你。是的，‘我给自己留下了这一瞬间’；我曾经抱有希望……早就有了……这最后的希望……当你昨天亲自进来找我，一个人，主动来找我的时候，我无法抵拒照亮了我的心的这道光。我突然信了……也许，直到现在我还信。”

“您干吗要折磨她呢，您这人也太离谱了嘛！”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大怒。“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真的，您可以把我在石臼里捣个稀巴烂，他是无辜的，相反，他自己伤心欲绝，都说胡话了，您全看见了。他无论从哪方面说，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无辜的，甚至思想上也是清白的……这都是那些强盗干的，再过一星期，肯定会把他们搜捕出来，用鞭子狠狠地揍他们……这事肯定是那个苦役犯费季卡和什皮古林厂的工人干的，这事全城人都像开了锅似的在议论纷纷，因此，我也听说了。”

“一件凶残而又奇怪的事，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一件混账透顶的抢劫，”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立刻像开机关枪似的讲道，“纯粹是趁火打劫；这都是那个强盗——苦役犯费季卡干的，也怪列比亚德金傻，他拿出自己的钱给所有的人看……我就为这事赶来的……就像脑门上挨了一块石头。当我告诉斯塔夫罗金的时候，他都差点站不稳了。我们正在这里商量，要不要立刻告诉您？”

“不，就我一个人。”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又伸出了半截身子。“您好，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不管怎样，祝您早安。我早料到在这间大厅里准能找到你俩。我就耽误您一会儿工夫，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我无论如何急着要告诉您两句话……非常必要的两句话……总共只有两句话！”

“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他说的是真的？”丽莎好不容易才问道。

“是你吗，阿列克谢·叶戈雷奇？”斯塔夫罗金问。

“不，不是真的。”

“我应当向您承认，还在瑞士的时候，我就牢牢地确定了一个想法：您心里一定有一种可怕的、肮脏的和血腥的东西，而且……而且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使您显得非常可笑的东西。如果是真心话，您可要小心，不要随便向我倾吐：我会笑话您的。我会哈哈大笑，笑话您一辈子的……哎呀，您的脸色怎么又苍白了？不了，我不说了，我立刻就走。”她用一种厌恶而又蔑视的动作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丽莎全身发抖地在等着对自己的最后判决。

他停住了脚步，不安地等待着。

“我没有杀人，也反对这样做，但是我知道他们会被杀而没有去制止杀人凶手。请您离开我吧，丽莎。”斯塔夫罗金说，说罢便向大厅走去。

“一吐为快？您有什么要向我一吐为快吗？但愿上帝保佑我，不要让我听到您的一吐为快！”她几乎恐惧地打断了他的话。

在大厅深处，门打开了一条缝；不知是谁探头进来，又匆匆忙忙地缩了回去。

“怎么不是真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打了个哆嗦，“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只可怜的小母狗！请替我向她问好。她知道您早在瑞士的时候就已确定让她在您老年的时候伺候您吧？多么关切！多么有预见！啊！这是谁？”

“主啊，我要疯啦！”丽莎叫道。

“而您即使在这里也不能不想起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