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到处奔忙
“是的,是的。”连布克有点不好意思。
“好。他们对我说的也是这意思,他们说,如果我愿意,不妨先等一下。我说我可以等,直到会里来人告诉我自杀的日期,因为对于我反正一样。”
“不可能。”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冷冷地断然道。“什么叫让第三厅来电和领津贴?明明是含血喷人。”
“也没给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看过?”
“我刚才在卡尔马津诺夫那儿用过早点了,”客人说,“后来又听他说话,出了一身汗,跑到这里来又出了一身汗,渴极了。”
“没有,那怎么成呢,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喝吧。冷茶解渴。”
“您给什么人看过吗?”
就像每个内心痛苦而又多疑的人一样,安德烈·安东诺维奇在每次刚刚摆脱一无所知的状态后总是快乐地过于轻信。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他总往好处想,尽管又出现了一些复杂的麻烦事。至少,老的疑惑逐渐烟消云散。再说,这几天他也实在太累了,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心力交瘁和孤立无援,他渴望得到心灵的平静。但是,唉,他又得不到平静了。长期客居彼得堡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新的一代”见诸官方材料的、甚至秘密的来龙去脉,他是相当清楚的——他是一个很好奇的人,常常收集传单——但是传单中最重要的观点他永远也弄不明白。现在他就像在森林中迷了路:他凭自己的全部本能预感到,在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说的那番话里包含着某种彻头彻尾的无稽之谈、胡编乱造和自相矛盾的东西,“只有鬼知道这‘新的一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鬼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想道,越想越糊涂。
“就算我蠢,就算我蠢,就算我说得很蠢。毫无疑问,强迫别人做这事的确很蠢;您听我接着说:您曾经是本会改组前的老会员,当时您曾向另一名会员坦白交代了这一点。”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这人也许并不笨,但是那个苦役犯费季卡说得对,他“会自己编造个人出来,然后跟这人打交道”。他离开冯·连布克之后充满信心,起码有六天把这个人稳住了,而他极其需要这个期限。但是他的这一想法是错误的,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一劳永逸地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安德烈·安东诺维奇,认为他是一个完全缺少心眼的大傻瓜。
“我不是坦白交代,而是简简单单地告诉了他。”
四
基里洛夫又坐到椅子上,又把眼睛盯住一个角落。
“那您把这封信拿去吧。”冯·连布克稍许动摇了一下之后,同意道。
“当时会里出现这样一种想法,”他用同样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我自杀,就会大有用处,当你们在这里干下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当局在到处搜捕罪犯,如果我突然开枪自杀,并且留下一封信,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那么当局一整年就不会怀疑你们了。”
“我说,您把这事交给我办得了。我一定给您找出来。在没有找到那些人之前,先把这家伙找出来。”
“哪怕就几天呢,一天也很宝贵嘛。”
“就算吧。说‘坦白交代’也未免太可笑了,这算什么坦白呀?您只是简简单单地告诉了他,这太好了。”
“是的,您会头一个挨骂的,她会说,既然有人给您写这样的信,那是您自找的。我们知道女人的逻辑。好了,再见了。说不定再过两三天我就能把这个写信的人给您押来。主要是别忘了咱俩的约定。”
“不,不是太好了,因为您说话太有气无力了。我没有义务向您做任何汇报,我的想法您也不可能懂。我之所以想自杀,是因为我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对死亡的恐惧,还因为……因为您根本无须懂得这道理……您要干什么?想喝茶?只有冷茶。让我另外给您拿只杯子来。”
“啊,绝对没有,看在上帝分上,您也别给她看!”连布克害怕地叫道,“她会受到很大震动……会对我大发脾气的。”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果真拿起了茶壶,在到处寻找空杯子。基里洛夫走过去把手伸进碗柜,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