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哈利太子。提亲
“Mon chei, je suis un邋遢鬼!”
“跟您实说了吧,我到那儿去,正巧碰上了一桩阴谋。您刚才不是看到德罗兹多娃的信了吗,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楚的呢?您猜我碰到什么了?这个傻瓜德罗兹多娃(她永远是个大傻瓜),突然满腹狐疑地看着我,似乎在问:您来干吗?您想象得出,当时我多么吃惊!我看到,这个连布克太太正在耍鬼点子,跟她在一起的就是那表哥,老家伙德罗兹多夫的侄儿——一切都清楚了!不消说,我霎时把一切全改变了,于是普拉斯科维娅又站到了我一边,但这是阴谋,阴谋!”
是的,没错,直到现在为止,直到这一天以前,尽管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有许多“新观点”,“思想也发生了许多新变化”,可是有一点他始终很有把握,即对于她这颗女人的心,他还是富有魅力的,即不仅作为一个被贬黜的人,作为一个大学者,而且也作为一个美男子。二十年来,这个令他欣喜,令他快慰的想法,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也许,在他所有的信念中使他最难以割舍的就是这个了。在那天夜晚,他是否预感到,在最近的将来他将面临多么巨大的考验?
“这只苍蝇般大小的绿松石仿佛就出现在我眼前似的。”
五
“Charmante enfant!”
我们这位朋友的确养成了不少坏习惯,尤其在最近一段时期。他明显而又迅速地自暴自弃了,开始变得邋邋遢遢,这话不假。酒喝得更多了,动不动就掉眼泪,神经变得更脆弱了,对优美的东西也变得过于敏感。他的脸有一种变得非常快的奇怪本领,比如说,他的面部表情本来十分庄重,却会快速变得十分可笑,甚至十分愚蠢。他受不了孤独,不断希望有人来给他讲点什么流言蜚语、城里的趣闻笑谈,而且每天都要听新的。如果长久没有一个人来,他就会苦恼地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行,不断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嚅动嘴唇,长吁短叹,最后差点要嘤嘤啜泣。他老是预感到什么,老是害怕什么意料不到的、不可避免的事,变得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开始十分注意自己做了什么梦。
“您的话也许是对的,您总该记得丽莎吧?”
整个这一天直到晚上,他都在异常忧郁的心情下度过,他派人来找我,神情非常激动,说了许多话,讲了许多事,但是说来说去又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语无伦次。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早就知道他什么事也不瞒我。我终于感觉到他心里有事,一件特别的心事,究竟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过去,每当我俩单独晤面,他开始向我吐露心头郁闷的时候,通常几乎总是过了一些时候就会拿来一瓶酒,他就会感到快慰得多。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酒,他想必不止一次地克制住了让人去拿酒的愿望。
“达里娅·帕夫洛芙娜的身体好吗?”
“唔,是的,是她亲戚。远亲。”
“您问达莎?您怎么会想到问她呢?”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好奇地望了望他。“她很好,我把她留在德罗兹多娃家了……我在瑞士听到了有关令郎的一些消息,是坏消息,不是好消息。”
“什么?他是冯·连布克太太的亲戚?”
“Oh, c'est une histoire bien bête!Je vous attendais, ma bonne amie, pour vous raconteur……”
“凶恶的傻瓜,ma bonne amie,凶恶的傻瓜更愚蠢。”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正气凛然地反驳道。
“她干吗总是生气呢!”他时不时像个孩子似的诉说道。“Tous les hommos de qénie et de progrès en Russie étaient, sont et seront toujours des牌迷et des酒徒,qui boivent en zapoi……我还根本不是这样的牌迷和这样的酒徒……她还指责我,为什么我什么东西也不写?真是奇谈怪论……我干嘛老躺着?她说,您应当‘以身作则,作为一种责难’而站着。Mais, entre nous soit dit,一个注定要‘作为责难’而站着的人,除了躺着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她知不知道这道理呢?”
“我虽然比不上俾斯麦,但是只要给我碰上了,我就能识别虚伪和愚蠢。连布克太太——这是虚伪,而普拉斯科维娅则是愚蠢。我很少遇到比她更窝囊的女人了,加上两腿又肿了,此外心肠还挺好。再没有比愚蠢的好心肠人更蠢的了?”
最后,我终于弄清楚了这回使他念念不忘、倍感痛苦的那个主要而又特别的心事究竟是什么。这天晚上,他多次走到镜子前,而且一站就是很长时间。最后,他终于在镜子面前向我转过身来,带着一种异样的绝望说道:
“可是您战胜了这阴谋。噢,您是俾斯麦!”
“您知道吗,这是一个年轻军官,非常不喜欢说话,甚至很谦虚。我这人一向爱有一说一。我觉得,他本人也反对这整个阴谋,并不存在非分之想,而耍鬼点子的只有这个连布克太太。他很尊敬Nicolas。您明白吗,这事完全取决于丽莎,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跟Nicolas的关系非常好,他自己也答应十一月份一定来看我们。可见,耍阴谋的只有一个连布克太太,至于普拉斯科维娅,这女人只是瞎了眼。她突然对我说,我的所有怀疑都是幻想;我就直截了当地回敬她,说她是傻瓜。末日审判的时候,我都敢这么说。要不是Nicolas一再请求,要我先别管她,不彻底揭露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我才不离开那里呢。她通过Nicolas拼命巴结K伯爵,她想疏远我们母子俩。但是丽莎站在我们一边,而且我跟普拉斯科维娅也说定了。您知道卡尔马津诺夫是她亲戚吗?”
“行了行了,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让我安静一下吧,我累极了。咱们会有时间谈个痛快的,尤其是谈坏事。您一笑就唾沫四溅,这是衰老的一种表现。瞧您现在笑得多怪……上帝,您积累了多少坏习惯啊!卡尔马津诺夫是不会来看您的!而这里的人本来就巴不得这样……您现在原形毕露了。唔,行了行了,我累了!总得对人有点儿恻隐之心吧!”
“啊呀,要知道,细算起来,他根本就不是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的亲戚呀……难道他对她有意?”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总算“对人有了点儿恻隐之心”,但走开时显得很尴尬。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enfant了,而是个女人。高尚、热情,我就喜欢她对她母亲那个轻信的傻瓜不依不饶。当时因为这表哥差点没闹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