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哈利太子。提亲
“至于达申卡,那是我的错——我作的孽。无非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谈话罢了,而且是大声说的。可是这一切在当时都使我这做妈的心烦意乱。再说,我看见,丽莎自己也跟她言归于好了,又跟过去一样亲亲热热了……”
“当真?”
当天,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就写信给Nicolas,恳求他比他预定的日期哪怕提早一个月回来。但是这毕竟还给她留下某些不清楚和不甚了然的地方。她想了一个晚上和一个通宵。“普拉斯科维娅”的意见在她看来也太天真和太感伤了。“普拉斯科维娅一辈子,从贵族女子中学起,就太多愁善感了,”她想,“听到一个女孩子冷嘲热讽就逃跑,Nicolas绝不是这样的人。当真发生了不和,肯定另有原因。不过这军官就在这里,他们把他带了来,而且像亲戚一样住在他们家。再说,关于达里娅,普拉斯科维娅的道歉似乎也太快了点:大概有什么事她不愿意说,藏在心里……”
“En un mot,我只是想说,这是一个到四十岁才开始春风得意的行政长官,这些人在四十岁以前苟活于人世,位卑职小,后来才借手于突然得到一位贤内助或者其他什么丝毫不亚于前者的无所顾忌的手段才忽然出人头地……就是说,他现在外出视察了,我的意思是说,有人立刻散布了大量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把他的两只耳朵都灌满了,说什么我诲淫诲盗,腐蚀青年,在省里到处散布无神论……于是他就马上开始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在她的解释和她的吐露心曲中,只有一点是确实可靠的,那就是在丽莎和Nicolas之间的确发生了某种口角,但是这口角是哪一类的口角呢——对此,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显然还无法形成一个明确的认识。至于她提出的对达里娅·帕夫洛芙娜的种种责难,最后她不仅完全放弃了,甚至还请求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不要赋予她方才说的话以任何意义,因为她是“在气头上”才说这话的。总之,一切很不清楚,甚至还很可疑。按照她的说法,这不和起因于丽莎的“固执和爱冷嘲热讽”的性格;“骄傲的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虽然热恋着她,但受不了她的冷嘲热讽,因此反唇相讥”。
“Vraiment?”
“接着,我们很快就认识了一位年轻人,好像是您那位‘教授’的侄儿,再说姓也相同……”
“从国外。我们已经在国外见过面了。”
“是儿子,不是侄儿。”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纠正道。过去,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总也记不清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姓名,因此一直叫他“教授”。
六
“大五岁。她母亲在莫斯科的时候老往我家跑,把裙子下摆都在我家门槛上蹭烂了,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在世的时候,就像乞求布施似的苦苦哀求要到我家来参加舞会。至于那女的,常常整夜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人请她跳舞,脑门上顶着一块苍蝇一般大小的绿松石,因此,只是出于怜悯,我才在半夜两点多打发第一位舞伴去找她。她那时已经二十五岁了,还像小姑娘似的穿着短裙来参加舞会。让她们到我们家来实在有损我们家的体面。”
现在我来着手描写那件多少有点滑稽可笑的事,说真的,这才是我这部纪事的真正开篇。
“而且,据说,比他还大两岁?”
直到八月底,德罗兹多娃一家才终于回到她们的故土。她们的光临略早于全城人期待已久的她们的亲戚,敝省新省长的夫人光临,总的说来,这给敝省的上流社会留下了极佳的印象。但是所有这些饶有兴趣的事,我以后再给诸位慢慢道来;现在我仅限于告诉诸位,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给一直在焦急地等候她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带来一个最让人心烦意乱的谜:Nicolas还在七月份就跟她们分手了,他在莱茵河畔遇到了K伯爵,于是就跟他和他全家一起动身到彼得堡去了(NB.伯爵有三位千金,全待字闺中)。
“他说‘这类情况再也不会有了’,而且avec cette morgue……我们将于八月底在此看到他的夫人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直接从彼得堡来。”
“好吧,儿子就儿子吧,这更好,反正我都无所谓。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性格很活泼,无拘无束,但是他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注目的地方。唉,这就是丽莎的不是啦,她故意让那个年轻人接近她,目的是激起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醋意。这事倒也无可厚非:姑娘家的事,很普通,甚至也挺可爱。可是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非但没有吃醋,倒反自己跟这个年轻人交上了朋友,好像他什么也没有看见,或者对他完全无所谓似的。丽莎这下子火了。那年轻人很快就走了(他匆匆忙忙地要到什么地方去),于是丽莎就抓住各种机会故意跟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找茬。她发现,他有时候跟达莎说话,就开始大发脾气,吵得我这做妈的都没法安生了。大夫不让我生气,我讨厌透了他们那个捧上了天的湖,这湖只会害得我牙疼,还得了厉害的风湿病。报纸上也登过,日内瓦湖能使人牙疼;就有这毛病。就在这时候,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收到了伯爵夫人的信,他就立刻离开我们走了,一天之中就收拾好了行李。他俩友好地分手了,而且丽莎送他的时候变得既快活又浮躁,还大笑不止。不过这都是装出来的。他走了以后,她就变得心事重重,从此压根儿不提他,自己不提,也不许我提。因此我也劝您,亲爱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关于这事您现在千万别向丽莎提,提了只会坏事。如果您只字不提,她倒会第一个跟您说起这事,那时候您就会知道更多的情况了。我看呀,只要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像他答应的那样立刻到这里来,他俩肯定会重新和好的。”
“他这么说的?”
“我立刻就给他写信。既然事情不过如此,那这不和不过是小事一桩;全是胡说八道!再说,达里娅这孩子我知道。胡说八道。”
“我甚至采取了措施。关于您也有人打了‘小——报——告’,说您‘操纵我省’,vous savez——他竟放肆地说:‘这类情况再也不会有了。’”
“胡说八道,都是些等而下之的人!她在四十五岁前还身无分文,待字闺中,而现在她噌地一下嫁给了冯·连布克,当然,现在她的全部目的就是让他步步高升。他俩都是阴谋家。”
“由于利扎韦塔的骄傲和固执任性,我什么事也没从她那儿打听到,”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最后说,“但是我亲眼看见她跟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是,看来,这事只好交给您办了,我的朋友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由您去问您那位达里娅·帕夫洛芙娜: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看呀,丽莎受了欺负。我非常高兴,因为我终于把您跟前的大红人给您带回来亲手交给您了:一块石头落了地。”
“亲戚?真是绝妙的巧合!据说,此人虚荣心很强,而且……似乎她还认识许多有势力的人物?”
这些带刺的话是带着明显的愤怒说出来的。看得出来,这些话是这个“窝窝囊囊的女人”早就准备好了的,而且正在预先欣赏这话产生的效果。但是这些感伤的效果和含沙射影的闷葫芦并没有难倒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她严厉地要求对方作出最可靠、最令人满意的解释。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便立刻降低了调门,甚至到后来竟放声大哭起来,开始极其友好地跟她促膝谈心。这位动辄发怒而又容易感伤的太太,也跟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一样,不断需要真诚的友谊,她对她的女儿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的最主要的抱怨,正在于“女儿不把她当做朋友”。
“在巴黎和瑞士。她是德罗兹多娃家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