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A 流年·回首又见它 四、扬花
我的同桌荻是个超人,全市第三名,比第一名少两分。我很喜欢他。善良,沉默,干净,独来独往,符合我欣赏的人的全部条件。他一直在鼓励我考复旦,在我没信心的时候他都依然有信心。
卓越每天中午总是在窗户外面练习吉他,一大段一大段的练习曲。有次我看到了他的手,长出一个一个晶亮的茧。我总是羡慕他有花不完的时间,而且,他可以自由地追求他的自由。而我所谓的自由,必须要放弃另一段自由之后才可以得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我们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写很多漂亮的古典诗词给我看,然后顺便给我出道诗词鉴赏题。曾经有一次我说我不想考复旦了,然后他写了句"人到难处需放胆"给我。
我的窗外是一排立在春风中树叶越来越密的树木,高大,挺拔,阳光从枝叶间穿透下来的时候,成为一块一块很小的碎片,纷乱地掉落在我的窗前。就像那些散落在我窗前的吉他声音一样。
有时候我们不想上课,于是我们伏在课桌上,整节课整节课地睡觉。
一去不回来。我跨着单肩包重新低调地穿行在这个校园里,并且在开学的第一天将头发染回了黑色。我为着我的大学向前艰难地行进,信箱中的信件爆满,可是我都没时间回。有时候我看见我装信的盒子落满灰尘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些难过都有点支离破碎了。
在我呆在上海的日子里,我,颜歌,清和,我们三个总是每天有走不完的路乘不完的地铁,在上海的地上地下频繁出没。在我的记忆里,那七天抽象为一幅明亮的油画,用色绚丽,光线明朗,一句话,直指人心的纯粹的快乐。我似乎是一直在笑,尽管我的脸上没有很多表情,可是我知道我内心的愉悦。为颜歌的纯真,为清和的真诚,为一草的热情。现在我还仍然记得清和从飞机场的厕所里走出来拿着手机用十分不敢确定的眼神看着我的样子,还有颜歌在人民广场用800度近视却不带眼镜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Hi的时候的样子。一切的一切,让我快乐。
开学后我收到了清和给我的三张极地双子星的CD,和安妮娃娃给我寄的大提琴CD,还有李萌给我寄的复旦大学的资料。我感谢她们,这些关心我的朋友。
然后我迅速地仰望了一下天空,我想知道,我的城市里,有没有四处飞满扬花。
而另外一些关心我的朋友,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现在住在一个老师家里,有自己的房间,有我所能想见的现阶段的最大的自由。按照道理说我应该很快乐,我也真的很快乐。可是在每个笑容的背后,我却有着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疲惫,如同用很薄很薄的刀片在皮肤上划出很浅很浅的伤痕,那种隐约但细腻持久的疼痛,有时候会被忽略,有时候却排山倒海地奔涌到我的面前,哗一哗一哗,我听到海浪的声音,以及天空海鸟的破鸣。
我突然想起我在上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对我大声说,你快点回来,我很想你的呀。
开学已经半个月了,我的生活平静地向前奔流,如同一条安静的河,而且日复一日地继续。
在上海的第四天,清和在地铁站门口笑眯眯地对我和颜歌说,今天立春。
小蓓昨天离开了这个城市去另外的地方学影视编导,她真的是选择了自己的理想,她说不想再那么累了,为了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我也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难过,不过我好像隐约地记得,曾经有段时司:小蓓是很爱很爱华师大的。她离开的前一天我将我的蓝狮背包借给了她,结果第二天,我们还没有说再见,小蓓就突然离开了。我想,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我去上海的七日再次成为我的一个梦,一个我不愿意醒来的梦境。梦境中有清和,有一草,有颜歌,有爆破,有我们凌晨在宽敞的马路上游荡的身影,和我们如扬花般漫天飞翔的笑声。
至于小A的离开,颜叙的离开,齐勒铭的离开,我想我写得已经够多了。
这个春天给了我太多的东西也夺走了我太多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究竟哪些是水中的幻象,哪些才是手中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