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那次事故/母亲的故事/骇人的布道/告别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说那些话!他刚刚失去了妻儿,整个人都乱套了!他都疯掉一半儿了!”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以前叫比属刚果,现在叫扎伊尔的国家<sup><a href="#b1">[1]</a></sup>,一个为穷人提供食品、医药并且传教的传教士家庭,一家五口全被谋杀。虽然文章没有明说——《纽约时报》只拣了适合报道的来说——不过文章暗示凶手有吃人的嗜好。”
“我当然知道。”妈妈现在说话更小声了,而且克莱尔还哭了起来,我只能更用力去听。“但他把大家吓坏了,这是事实。他过头了,太过分了。他下星期就走,这对大家都好。当你知道自己要被解雇的时候,最好自己先辞职,还能让你保留一点儿尊严。”
下一张。
“不好意思,17岁你也是一个孩子,而且女孩家家去看他,这样不好。这你必须听我的。”
他端详着我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教堂彩绘的玻璃窗在他脸上投射出蓝色和红色的菱形。
“那你去就没事?你知道只要让玛拉奶奶看见你,不到20分钟全镇的电话里就都在八卦这件事了!你去我也去!”
这次没人笑了。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感恩节前的那个星期三,我们学校只上半天,但我答应莫兰太太留下来帮她擦黑板和整理我们小图书馆里的旧书。我告诉妈妈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说我只要回家吃晚饭就好。她已经把一只火鸡搁进了烤箱里,但我知道不可能是我们家的,这只火鸡太小,不够七个人吃的。
“我们哈洛镇家家共用电话线,我看宗教才是最大的共线电话。每周日早上打给天堂的电话肯定得占线!你知道我觉得最有趣的是什么吗?每个献身于基督教义的教会,都认为自己是唯一具备上帝专属热线的那个。我的天,我还没提其他教派的教徒,还有那些单纯崇拜美国的人,就像十来年前德国人崇拜希特勒一样狂热。”
原来凯西·帕尔默(老师的跟屁虫)也留下来帮忙了,结果只用了半小时就完事儿了。我想去阿尔或比利家打玩具枪什么的,但我知道他们会说起那骇人的布道,以及雅各布斯太太醉酒驾驶导致自己和莫里车祸身亡——这谣言已经越传越真了——我不想卷进去,所以就回家了。这天天气反常地暖,我们家的窗户是开着的,我可以听到姐姐和妈妈在吵架。
“当我研究那些无辜的人离奇而又痛苦的死亡,感到厌烦时,我查了查基督教的各个分支。我的天,老兄,数量之多让我惊讶!真是个教条巨塔!天主教、新教圣公会、卫理公会、浸信会(包括基要派和温和派的)、英国国教会、圣公会、路德会、长老会、唯一神教派、耶和华见证人、基督复临安息日会、贵格会、震颤派、希腊东正教、东方正教会,还有示罗——这可不能忘了——还能再数出50多个。”
“为什么不让我去?”克莱尔问,“我想让他知道这个愚昧的小镇上至少还有人站在他这边!”
“我一生都在读经,在母亲的膝上,在卫理公会青少年团契,然后是神学院——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的朋友们,《圣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直接回答过这个问题。最接近的就是《哥林多前书》的这段,圣保罗的话实际上就是说:‘没什么好问的,我的弟兄,反正你们也不会懂。’约伯亲自问上帝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更不客气:‘我立大地根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翻译成我们年轻教民的话来说,就是‘滚蛋吧,老东西’。”
“是他让阿康能重新开口说话的!”克莱尔咆哮道,“你怎么能这么刻薄?”
“虽然我还有很多例证,但我不必细说了——火灾、洪水、地震、暴动和暗杀。世界为之战栗。阅读这些故事给了我几分慰藉,因为它们证明了遭受折磨的不止我一个;可是慰藉却很微小,因为这些死亡——比如我妻儿的死——显得如此残酷和反复无常。人们说基督肉身升天了,但我们这些地上的可怜凡人却只留下丑陋的残躯烂肉,和一个永无止境的问题: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一阵长长的停顿,然后妈妈说:“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去见他的。我去不是为了他明天有火鸡吃,而是为了让他知道尽管他说了这么可怕的话,我们依然心存感激。”
传来一声不满的咕哝,从雷吉·凯尔顿那边传来的。雅各布斯听到了,举起手来做了一个善意的手势。
教堂里传出女性的柔声啜泣,更多的是男性的愤懑不满之声。但是那一刻,没人离席,也没人因为雅各布斯牧师逐步走向渎神而让他下台。他们还都在震惊过度中。
“因为你爸和我认为你们这些孩子应该离他远一点儿。”妈妈回答说。她们在厨房里,而我已经踱步到了窗边。
“圣保罗讲到的模糊不清的镜子,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全部押在信仰上。如果信仰够强大,我们就上天堂,等到了天堂就一切水落石出。仿佛人生就是一个笑话,天堂就是向我们最终抖包袱的地方。”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我都17岁了!”
“在艰难困苦的时候,宗教应该是我们的安慰。《诗篇》宣称上帝是我们的杖和我们的竿;当我们不得不穿过死荫的幽谷时,他会与我们同在,帮我们渡过难关。另一则诗篇向我们保证说上帝是我们的避难所和我们的力量,在俄克拉何马教堂丧命的那些人肯定对此有异议……不过他们已经开不了口了。还有那个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溺水只是为了救家中的宠物——他们有没有问上帝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当水呛进他们的肺部,死亡使他们的头脑发昏变暗时,上帝是不是回答说‘再过几分钟就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