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兰州

“你叔叔何必要毁了你呢？”他用手指摸摸面颊，尽量思考其中的意义。她的说法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也让人想到以后的结果。如果告密者只想和柔安捣蛋，驱散她的朋友，遏云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我看了他两次。”小包说，“我现在和典狱官交情不错，一张五块钱的南京钞票用处可大呢。你还是把你要通知李飞的话告诉我吧，我不知道你是西安市长的侄女。”

如水不相信。

柔安迅速瞥了他一眼。

如水说他们应该离开这里。

“告诉我他怎么了？他好吗？”

老崔回来，说他去看老王，要他向省监狱打听消息。他们可以透过老王和遏云联络，老王有办法和狱卒打交道。天下狱卒莫不要钱，老王会是一条得力的引线。

“身体还不错。迪化有两个监牢，他关在第二个，他和另外三个犯人同房。他没想到会有人去看他，我是第一个访客哩，当然我说是你叫我去的。他问起你的一切，我把我所知的都告诉他了。”

“我也想走了。”如水说，“昨天晚上遏云要我带她父亲走，好好照顾他。我想我该先办这件事，等我们有进一步的消息再说。”

遏云还穿着头一天穿来的灰旗袍。一盏小电灯在墙上映出暗弱的红光，也在她蓬头垢面的轮廓中投下一道道阴影。等眼睛适应了灯光，如水看出她哭过了。她声音清脆，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

又过了三刻钟，她听到一辆汽车驶近屋前。小包冲进屋，雨水也打进来。唐妈连忙引他到卧室，屋里又暖又亮，正等着迎接他呢。

那晚老崔和如水去探监，带了食物、毛毯和枕头。典狱官是一个便服的中年人，很拘礼，很客气，把他们带到遏云的牢房，脚步声在暗暗的走廊上回响。

“我看到李飞了。”他挂起雨衣，笑喊着。

他们坐立不安了几个钟头，傍晚时分，老王带来好消息。遏云关在省监狱，狱卒收了二十元，所以她可以舒舒服服，受到很好的待遇。除非西安政府有进一步的公文传来，他们暂时不会有受连累的危险。但是如水如坐针毡。

“当然你也把毛衣交给他了。”

“我想他说得对。”唐妈说。

“嗯。牢房很冷，不过还很干燥。我问他缺不缺钱，他大笑说，钱对他几乎没什么用。我替他买了一张羊皮褥子和一件新棉被，他说他只需要这些。你知道，他们只有肮脏的灰毯子，一人一条。”

“明天有飞机去西安，我要送一封长信给老范，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他也许想出办法。他是李飞的朋友，你叔叔如果太过分，他很可能会对付他哦。我想你还是换地址，搬家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除了我们，不必通知别人。”

唐妈把鸡肉面端进来，小包吃面，柔安再度看信。

柔安兴奋得张大嘴巴。“真的！他拿到我的信啦？”她满脸乐得通红。

如水说：“或许等几天也没关系。遏云受审，说不定会牵累老范和我们这些跟她在一块儿的人，我们都扯进去了。等我们知道遏云解往西安的方式后，最好还是到别的地方避避风头。”

“嗯。”小包走向炭炉，伸手烤火说。他的皮靴在草席地上刮得沙沙响。

“除非知道我女儿要送到哪里，我不能走。”老崔窄窄的肩膀比平常更弯了，呼吸也长一阵短一阵的。

唐妈出去热面，小包打开他夹克的袋盖。“这是他的回信。”他说。柔安接过手，拆开来看，里面还附了一封给他哥哥和母亲的信。小包望着她，心里很满足。信是李飞用铅笔匆匆写的，她读到一半，眼睛就模糊了，简直看不清下面的字句。有一大段描写他这几个月的经历，她马上跳过去，还有他诉衷情的段落也很美，不过她可以待会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