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兰州
他取出一根烟点上。“她跳河了。”他终于说,“她以死来保护大家。如水和我已经回到西安,我得到情报,押犯人的老路是用官船走泾河。遏云想必在解差押送下走了三个多星期才到陕西边界,然后交给宪兵队看管。我得到情报,就找了几个人,登上一条小舟。不,不算是救遏云,只是救我自己,我必须让她脱出法庭的掌握。她若屈打成招,我就完了。我对她信心不够,我看错她了,早知道我该在边界等她。”
“谁去告密的呢?”她父亲还站在门边,“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原来有什么打算?”柔安看他这么伤心,想安慰他。
灯光下,大家脸色发白,眼中充满焦虑。如水激动地踱来踱去,用手指抓头发。唐妈本来躲在厨房中,现在贴墙而立,用手翻衣角。
“我一次又一次去机场,这个飞行员注意到我了。我们搭讪起来,就这么开始的。”
她起身开窗,凝视皋兰山上清明的冷月,觉得自己住在陌生的西北边城,举目无亲。
文博鼻孔大张,笑笑表示赞许:“你真不错,柔安。你怎么想得出这个办法?”
柔安彻夜未眠,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心中充满未知的恐惧。遏云被捕她感慨万分。如果当局逼问遏云,她和朋友们都会牵连进去。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查出遏云在兰州,西安的警察怎么知道她在这呢?她有一种祸事临头的感觉,觉得命运和她作对,黑夜增添了想象力,也加深了她的不安。她觉得有人追踪她,命运残酷无情,是她给遏云带来了坏运。她翻身侧躺,隔着百叶窗看初升的月亮,她听见如水在他房里踱来踱去。
“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觉得,飞机是我唯一沟通的希望。我徘徊太久了,小包是好人,他说要帮我的忙。”
“为我干女儿。”文博只说了一句。
唐妈咂咂舌头,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叔叔知道,他可能会通知警方,好叫你惹麻烦。他对你不安好心,也许巴不得你或李飞受牵累。”
他面孔突然收紧了,嘴巴也抿成一道直线。“我没成功。”他说,“没来得及救她。上星期我把她葬在亭口附近的河岸边。如水已回西安。我们还请了她父亲来。”他戛然止住。柔安从来没听过他的声音颤抖得这么厉害。他显然说不下去了,立刻改变话题:“我来看看李飞的事情有没有办法。”
柔安实在不愿这样想,不愿意相信。
她想问遏云的死因,停了半晌说:“我和他联络上了。那个飞行员带回他一封信,他已经见到他。他昨晚又飞向迪化,一定就是你搭来的那班飞机。”
如水回头,声音哽咽说:“真想不通。现在该拍电报给文博,她被审讯,恐怕会出麻烦。不,我们还是明天再拍吧,等我们想清楚对策再说。”
“很多飞行员都乐意替你这样的小姐服务。”
“谁会告诉警方遏云住在这里呢?”柔安问道。
“现在能不能谈谈遏云的事情。”
蓝如水好像没听见。他双手背在后面,走向一扇窗子,望着暗处发呆。柔安看见他伸手去揉眼睛。
“我叔叔一定听说了。他会问春梅,春梅知道。我告诉过她我的住址。”
她把李飞的信和写给他母亲的信都拿出来,又说出小包告诉她的一切。
“我一直在想,”唐妈低声说,“也许是你叔叔。他可能知道你和遏云住在一块儿。”
文博一直眨眼睛:“你怎么认识这位小包的?”
她听到唐妈在对面床上翻来覆去。唐妈点上小锡蜡油灯,用发夹挑灯芯。她披上棉衣,穿拖鞋走过来,坐在柔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