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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惊流言福公慊和珅 秉政务颙琰善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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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一动不动看着翕动不已的窗纸,良久才叹道:“有些事朕做不来了,要靠下一代……一个刘墉,一个你,还有阿桂、和珅,都要好生作养,要下一代去努力。你不要忙说话,朕说这话人都来劝,说朕春秋鼎盛来日方长,不吉利。但朕即位之初即对天立誓,若天假以年,有圣祖那么大福,朕在位六十年,决不越雷池一步!”他一笑,“做几年太上皇,游悠园林膝下弄孙,也不错嘛!”福康安随着一笑,又叹道:“皇上必是晓得钱沣的事了?太可惜了,我看可以和张衡臣相比呢!”“张廷玉只是忠勤,没有做过外任官。办事才力才具,钱沣还在廷玉之上!”乾隆见说钱沣,显得有点烦恼无奈:“本来兆惠海兰察打了大胜仗,朝野上下欢天喜地的时候,偏有这些不顺心事。看来还是圣祖爷说的好,金无足赤,要得个完人,哪里能够?”他连着两次提起康熙,眷恋追顾之情溢于言表,且语中不胜感慨,福康安打叠百样言语正要安慰,见和珅阿桂沿着楼梯轻步下来,便住了口。乾隆却似没有觉得,只循着自己思路说道:“你方才说到洛阳的政务措置。那个不足为天下准绳,是英雄造出的时势——河南的藩台、臬司衙门都搬到了洛阳,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办事一呼百应,合一省之力足一郡之需,不能以此为例啊!你在龙门香山寺,无论巡抚还是通省大员谁敢出差错触你的霉头?老四呀,你是身在庐山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这不是大事,也没有什么疏漏,只你确实带兵是长。政务上头还要学习的。”福康安只合红着脸低头称是。乾隆长篇大论说着,一转身见阿和二人下来,笑道:“当日司马光写郭暧与昇平公主事,两口子拌嘴,都说了过头话,公主恚,奔车奏上。《资治通鉴》里记述得好,代宗说:‘鄙谚有云,“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儿女子闺房之言何足听也!’有些专门奏小事故作危言耸闻的折子。可以放到一边去。”

“你是谁家出来的?”福康安看了看,不认得。

和珅阿桂不知福康安和乾隆说了些什么,冷丁地听这一句,都站住了脚,相视着讪笑。乾隆又道:“朕看文字之禁,现在处置得过了一点,前日见折子,是广西奏来的,人家为父亲修墓,写了‘皇考’二字,也追究成大逆罪。这么说,‘朕皇考曰伯庸’连屈原也成了乱臣贼子!有一等不学无术,专门以文字陷人于狱,以残酷为聪察,以苛责为风骨的,军机处要驳下去,你们也不要劳神去看。”阿桂和珅这才“明白”过来。和珅心料是有人说福康安骄纵待下、挥金如土的事有感而发,他学术上头很有限,不肯露拙,只好老实说道:“是。”阿桂却想是乾隆在文字上头杀人太多,杀得有些手软了,顺着语气说道:“正要来请示皇上,前朝钱名世一案,至今钱家门上还挂‘名教罪人’匾额——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州府还是每月初一十五去查看。皇上既有这恩旨,可否一并宽免了这罪,也减些戾气。”又道,“外头下了雪,很冷的,皇上还该加添点衣服的。”

“皇上在烟波致爽楼。”八阿哥颙璇笑吟吟的,站在一旁说道,“和珅阿桂都在那边。皇上召见你,必定问起打箭炉形势,进藏道路远近,你要有个数儿。”福康安答应着正向两个阿哥辞行,卜孝走过来传旨,说:“皇上问福康安几时能到承德?叫奴才过来问问,一到就要叫进呢!可可儿的福爷就在,我怎么回旨呢?”颙琰和颙璇都笑了,颙琰道:“那你就过去吧!”这里福康安才辞出,随卜孝径至烟波致爽楼。出了门,福康安才觉得,原来老阴的天已下起了细雪。

“这是给魏主儿的。”黄莺儿多少有点忸怩,轻轻打断了母亲的话,说道,“十五爷在山东收的那个奶奶姓鲁的,有了小阿哥。太太叫送件百衲衣去,就咱府里贫贱人家凑的。外人的布一缕也不要。”福康安不懂这些事,说道:“送个金锁什么的不好?一条一块地对起来多麻烦!”棠儿道:“这是两码事。我忖着你还要去承德的吧?”福康安道:“是!儿子后天就走。离皇上远了,时辰也长了,一来想念,二来又加官又晋爵,我还没有当面谢恩。”

因为天冷,烟波致爽楼的地龙火墙都生着了火。炭火都从地下墙中过,楼中并不嗅见烟火气,福康安乍入殿中立时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如严冬乍逢暖春。见乾隆在楼下西殿喝着茶看折子,若有所待,忙趋跑几步进去,伏地叩头道:“主子好!身子骨儿康泰……想死奴才了……”

“你不要怪她。”棠儿由着福康安搀进书房坐了安乐椅上,握着福康安不肯放手,眼不错珠盯着笑道,“我不妨事的。那边又起了一道雪松林子,风不过来这边也暖和的,西花厅我叫莺儿改了佛堂,观音也请过来了。我住得安逸!莺儿几个孩子都孝顺,只管放心,婆婆妈妈的不像个大将军倒像女人?”说罢就笑,笑着眼泪已经出来,福康安忙替她拭了,说道:“娘,看看,又来了!”寻着闲话岔开她的心思,因见针线笸箩里有一件小百衲衣正在缝制,便问莺儿:“这是谁的活计?”棠儿笑道:“她也有了——”

“哦,是你!”乾隆坐在窗前案旁,听见请安才见是福康安,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放下折子说道:“朕算着你后日才能来呢!道儿上到处都在下雨,不好走吧?”说着又命:“赐茶,赐座!”一面细细打量福康安,他浓重的寿眉压得很低,眼神里像在看久别重逢了的家人子弟,却都掩在眼睑后边,只说道:“你这趟差使不容易,办得好——只是看去瘦多了。”

这又是一件惊人大事,却是喜事。众人一怔,还没有人说话,刘墉摆手道:“原定台湾的会暂停,吏部的人出去,我和四爷皋陶商量点事,叫你们时再进来。”于是考功司和吏部司官们纷纷退了出去。

“不是的。”莺儿背转了脸小声道。

“阿桂和珅十五爷八爷都在承德,皇上去了木兰秋狝。”刘墉燃烟重重地抽了一口,“现在最要钱的地方不是台湾福建,也不是圆明园。这一条请福四爷见驾务必说明白。”福康安也皱眉,徐徐说道:“劳军要一大笔,追击军队要一笔,伤号抚恤费不能少的,还有八万回人俘虏,人吃马嚼也要钱供应着。崇如兄说的不差——没事的时候觉得朝廷的钱多得化不完,天下这么大还缺钱了?出了事竟有些捉襟见肘呢!”李侍尧道:“战俘造册,遣散了能省一笔。”刘墉道:“和卓木伯克现在活着的很多,怕的是叛服不常,集结起来不得了。”李侍尧道:“那些回族酋长、头目,可以请旨就地处决。杀了他们!”福康安道:“你要兆惠学年羹尧?你还没有杀够?”李侍尧脸一红没吱声。

福康安觑着她脸色坐了,说道:“不是的,你必定心里有事。是你四舅又来聒噪差使吧?刘墉说已经批给吏部,分了差使再说吧!”

福康安见他尴尬,也觉自己出语冒失,转了口气道:“皋陶放福建总督先不要忙着去,听皇上有旨意再说,皋陶还是要带点银子再去。劳军我想是和大人和桂中堂去的,不过点个卯儿发银子布德就是,要紧的是善后。那地方比中原几个省都大。又素来听各自伯克宰桑的话,驻兵常守或者设流官都不是办法。”他突然眼一亮,又道,“可以乘机请旨,让纪昀就地料理善后,这也是他一次机会。”

“额娘!”福康安见母亲比离京前又见苍老了许多,颤巍巍由人扶着盯视自己,心里一热眼泪就要淌出,忙忍住了,打千儿了又跪了叩头,起身上前代黄莺儿扶了母亲,一头进书房见那书房还是父亲在时一般无二,说道:“您老天拔地的,外头下雨,何必出来呢?这头书房虽好,儿子瞧着总不及里头小佛堂那边暖和。”又嗔着黄莺儿:“额娘穿的太薄了。这衣裳是九九重阳前头穿的。”黄莺儿笑道:“说换衣裳,娘只是不肯么!”

福康安也不时打量乾隆,但觉和陛辞时相去不远,只是眉宇更加苍劲,口角旁又增加了几条细细的皱纹,穿着酱色湖绸夹袍也没有束腰带,显得有点松散随便。想起颙璇交待的话,忙将打箭炉驻军情势约略说了,又道:“粮食可以从四川调,云贵也能调剂一点。常驻在打箭炉的连驿站在内是一万七千人,最要紧的是药材。止血药、跌打药和防痢防疟疾的药要备足。金川平定,打箭炉、上下瞻对这些地方没有后顾之忧。只是进藏道路难些。奴才的意思想请旨,那里再买三千头骆驼,准备着藏中有事时候用。但听说已经用了库银七千万,奴才又犯嘀咕了。”

冯京才还要说,福康安已经笑了,说道:“我想起来了,菜园老冯头的小儿子嘛!我在后园子里演练大炮,你悄悄爬到船上,放炮翻船几乎淹死。不是你么?”“是!”冯京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小时候的事爷也记得这么清爽……小的给爷带路了。”说着,赔小心走前头手让着带路。踅过西院,便见黄莺儿搀着白发苍苍的棠儿站在父亲生前书房的滴水檐下。秋雨、墨菊几个开脸大丫头也都围在左右,见他进来,只棠儿不动,黄莺儿微微屈身颔首。其余的人都蹲下福去。

“稳住西藏全境,化多少银子都值。”乾隆说道,“这和兆惠海兰察西北之战是一样的道理。”他手中的茶杯轻轻蹾了蹾桌面,又道,“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你一仗打下金川,英国人就从不丹撤下去,达赖也就派班禅来朝,金瓶掣签的制度就在西藏定下来。说句不中听话,把贪官污吏的库缝儿扫扫,几个金川之役也用不完!”说完又重重蹾了一下茶杯。福康安小心地看着乾隆脸色,说道:“如今吏治每况愈下,皇上既知道,因何不下旨痛加整顿?奴才在洛阳闲住,试了试,还是可为的。”

“回四爷,奴才是冯兴材的小儿子叫冯京才。上月才接手管家的!”

“没什么。”莺儿飞快看一眼镜子,回颜强笑道,“我日日跟着太太,府里人并没有作耗的。”说着伸被子摊在安乐椅上,“爷您歇歇,呆会子叫上碗参汤再吃饭。”

刘墉似乎还有隐忧,只是沉吟,却摇了摇头道:“别的事也没有了。拜托世兄到承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吧。”福康安道:“你道我是灶君爷么?”起身笑着出来,到仪门上命:“带马回府吧。”

福康安打叠百样好话安慰母亲,好容易才哄得棠儿平静下来,自己却不无感慨。转身去了府里正堂参谒了傅恒灵牌,又恭敬拈了一炷香,到二门吩咐:“告诉贺六叔,明天上午套车,把西二库的东西带上。我们后天走路,明儿个有什么私事料理一下,会客会朋友的事等回来再说。”这才返回自己住的东书房,见莺儿脸上挂着泪痕,问道:“是怎么了?太太不待见你,还是府里人给你气受?”

福康安的马队行进极速,两天就赶到了承德。先晋见颙琰和颙璇,两位阿哥在山高水长楼接见了他,说乾隆去了木兰。昨晚才回来,身子疲累得很,劝福康安明日再递牌子请见。两个阿哥都十分客气,一直送福康安到二院丹墀下,颙琰执手道:“昨个儿还和八哥说起你,咱们大清要再有几个福康安就好了。你实在是栋梁柱石之材,瞧着比去时瘦了一点,还该多保重。要缺什么,只管到戒得居。我们日常就在那边理事儿。”

棠儿听了,沉默良久说道:“你很该去。不过我有一句话,如今宫里不是你老姑奶奶掌事时候,什么都有担待。你们大臣里头我虽不闻不问,听起来似乎只剩下了和大人是个好人。我看着好的反而都得了罪名儿黜的黜走的走。上回兆惠家的我们说体己话,她说兆惠最怕阿桂也不管他的事,说她从心里怕了和珅,又阴又柔的,像个穿袍子的女巫。我说外头男人的事我们不管,怕怎的?上头还有皇上呢!”福康安笑道:“娘只管放心,儿子如今已经长大了。皇上虽说只教儿子管军事,政务上头咨询的事也很多。皇上信任,八爷十五爷也倚重,儿子只合努力就是。只要小心,着不了别人的道儿。”棠儿道:“你阿玛在世也是这么想。恨不得掏出心窝子给皇上看,恨不得累死了给皇上看,凭的就是这份忠心。他去了,其实人们看的还是你,你争气人们就抬举我娘们。在外头出兵放马的,盼着你打败仗的也未必没有。常在河岸站,哪有不湿鞋的?想起来就怕得我睡不着,想起讷亲、张广泗又想你爹,流泪一直到天明,还得做幌子装硬朗……”说罢泪又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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