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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玉皇庙福帅行军法 龟蒙顶义军计破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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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从椅中站起身来,嗤地一哼说道:“打仗用着你这样的‘前锋’?你看看你这花花太岁模样,你再看看我的兵!”他一手按剑,绕着烧得燔热的大铁鼎踱步,脚下橐橐有声,满院士兵静静听他说话,“变起仓猝——不是你的过错。说句‘罪过’是何其轻巧!你以为这是上庙送猪头少了一颗猪牙?你带兵操演本为保城安民,知道城中贼匪异动,本应立即驰援,追击反贼,反而龟缩营寨扣押人质,任凭一城百姓惨遭蹂躏,守吏县令被逼自尽。我亲自下令着你部进城,你胆敢索饷要挟推搪军令。你狂妄!”他愈说愈是激愤,字字句句音节铿锵,已是爆豆炸锅般又快又响,突然间一跺脚,大声叫道,“王吉保!”

“标下在!”

“兄弟们!咱们为啥要造反?”

福康安正眼也不看众人一眼,背着手平视铁鼎,冷冷说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贺老六!”

在一片寂静中,他自己回答道:“遍天下都是贪官污吏,遍天下都是苛捐杂税!一文钱能买一个窝头,我们一文钱也没有!养活不了老婆儿,也养不活老子娘!张献忠的檄文说的好——官逼民反、民虽欲不反,其可得乎?——他们祖籍是长白山,占了我们中原,说是为明复仇,夺了江山又不还给朱家,说是‘以宽为政’,其实连他妈一条线的活路也不留给我们。有人怕‘造反’两个字,招来大军擒杀我们,我老龚不怕!杀尽不平方太平,为了这一条,为了我们汉人祠堂祖宗,我要——”他咬牙切齿怒喝道,“杀尽这些没天理的贪官!就是败了,也得个青史留名不愧子孙。”

“回大帅——杀!纵敌逃脱者——杀,奉调不从者——杀!”

福康安看了一眼那人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自己也亲手杀过人,但这样近在咫尺,认真地“验刑”却还是第一次,阿葛哈头颅下,发辫梢的血还在滴沥,鼻上颊上满涂的都是血,已经面目模糊,只两只眼鼓得溜圆好像还在盯自己,那张嘴方才还在说话,这会儿成了一个空洞,歪咧着嘴唇往下淌血……福康安一阵恶心,移开目光调息定神,见下头军士们都吓得脸上雪白,自己才稳住心神,看到地下斜歪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点头叹道:“我是皇上外侄,他是皇上表弟,论起来不远不近是亲戚呢!吉保记着,用我的俸银给他买一副上好的板儿,回京治丧我去吊祭——你们怎么样?”他突然又问阿葛哈同来的十二人,“他有罪,你们有罪没有?”

“你不要恨他们。蜂虿入怀各自去解,毒蛇啮臂壮士断腕么!”王炎一笑,自我解嘲道,“那些承许,连封信都不写,原本就没什么诚意,怎么能指靠他们?”龚义天不觉咽了一口气,说道:“北边的路已经堵死了,东边界牌镇满山遍野驻的都是兵,我们的探子不能出南柏林——看福康安的意思,不是要突袭攻山,是要合围困死我们。”他顿了一下,“阿葛哈进平邑也是奉了这个命令,进城之前,还有人在城北打了几枪,也是报信给我们听。是突围,还是决战,得赶紧拿个主意。”王炎沉吟了片刻,说道:“界牌镇东边就是孟良崮,孟良崮上晁守高有千余人,如果我们打通了界牌镇,两寨合兵,一下子就扭转了局面。”

两个亲兵突然同时放开阿葛哈,一个顺手拉起辫子,一个高高扬起大刀,一道弧光闪烁斜劈了下去。阿葛哈连哼也没哼一声,身躯便垮倒在潮湿冰冷的石板地下,脖项中的血有的像水箭激射,有的泛着红沫汩汩泉涌而出。阿葛哈一条腿还在伸延,贺老六已从血泊中提起头来,向福康安道:“大帅,请验刑!”

龚义天没有吭声。王炎是第二次提这个建议了,果真能和晁守高“合兵”,回过头来再打界牌镇,福康安布置的大包围圈子立时就崩溃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但界牌镇现在有多少驻军,摸不到实在底细,北麓正面攻击的官军足有三千,蒙阴城到孟良崮山下那条官道只有二十几里。龟蒙顶到孟良崮一百二十里山路,想要偷偷潜入孟良崮比登天还难,一旦离寨东行,人在山梁上走,几十里都看得清楚。蒙阴、界牌镇的敌军南北夹击,龟蒙顶北麓的兵封住后路,用大炮就能把这一千多人轰成肉泥!他思量着,说道:“我再三想过,这条路行不通。我们这些新进寨的,都是在家攥锄头把儿的,根本没有训练过野战。就是王伦的兵,大炮一响石崩山开的,也都懵成一团儿了。孟良崮的晁天王,他的一千多兵其实是半匪半农,一到大阵仗就散了。他不来联络,又听说黄天霸到处喊山,这种首鼠两端的人不会拿鸡蛋碰石头接应我们。不等到界牌岭,我们就会陷进四面包围里头,让福康安包了饺子!”王炎已经反复钻研局势,料定了是福康安在北路布置了强阵,要压山寨向南突围,在平邑南线张开口袋包抄全歼。明知是计,无奈官兵势大,不得不就范,想想龚三瞎子说的也是实情,咬着牙想了想,说道:“不是我要冒险,敌人十倍于我,不冒点险也只有坐着等死。你看清了没有?福康安是逼我们下微山湖,用水师和枣庄驻军剿杀我们。南路下平邑,下去容易上来难啊!”他目光忽地一闪,说道,“白天巡山看到下头祊河,是冻得结结实实的一条路,顺这条路能不能再回龟蒙顶来?”——他竟想到了福康安进平邑的路上了。

“赎罪银子你留着,下辈子交给和珅。我这军中没有七议八议,只有一议,军法无情!”福康安咬牙切齿,盯着铁鼎,在极度的恐怖气氛中缓缓转身面向阿葛哈,毫不犹豫地迸出两个字:“行刑!”

“清家气数已经尽了,皇明复辟势在必然!”王炎不像龚义天那样剑拔弩张,说话有张有弛抑扬顿挫,“正月十五,北京、南京、开封、太原、保定的红阳信民要同时起事,顺劫应天!我们不过是早干了几天。几股子义军汇合起来,立马就有百万大军,不但可以横扫山东,夺天下,坐龙廷也是指日可待!兄弟们,我们都是一劫一会之人,天廷龙虎榜有我们的名字,将来光复汉室,富贵荣华,也是天榜上注定了的。眼下,我们要下山攻占平邑,活捉福康安这条清朝妖狗。大家不要怕他人多,我们是神兵,一行一动都有红阳老祖、无生老母,还有无数神灵佑护着。方才我已经运过元神,和无生老母通会,她说要降坛,施我们护法神水,神水护身,刀枪不入!”

“阿葛哈所犯罪由,照我蒙阴阅兵颁布军令,该当何罪?”

下头义军们互相交换目光,一阵窃窃私语,都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圣使”,觑着眼看他如何动作。火光里,只见王炎徐徐脱掉了外头灰暗臃肿的大棉袍,里边露出一袭石榴红的长袍,腰中束着绿丝绦,悬着一柄七星宝剑——这身装束有点像民间跑马卖解的女子,看着既飘逸利落,又透着一点诡异。袍上绣着的太极图、莲花宝络一闪一动变幻不定,前心后心上还绣着两只冲腾燃烧的火把。肃穆中王炎开始仗剑在火堆前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传流在世不计载,度尽王位众国臣,相伴无生永在世,一点明月透昆仑。若得师徒重相见,灵山会上去找寻……”

“标下在!”王吉保就在火枪手队前站着,听见呼喊,高声应道,腾腾两步站到队前,“请爷指令!”

念诵声中,那火堆便有些作怪。本来已经燃得挂了一层霜灰样的火堆,像是又被厚厚地加了松柴,注进了油。却也不是轰然激燃,袅袅地,缓缓的漫起了青烟,烟雾愈来愈重,渐渐将庙门都弥漫得一片模糊,便有无数火舌在轻微的爆响中开始窜动,如电光,如流火隐在霾雾中不停地跳跃,把王炎、龚三瞎子,几个如痴如呆的兵丁都湮没在烟和火之中,只见那把七星剑在烟火中划动。突然爆响一声,一团火球腾空而起,王炎在烟雾中大喝一声:“谢红阳老祖玉趾临凡,诸弟子跪接圣符!”

“能。”龚三瞎子看了王炎一眼,说道,“山上人打猎常去,我也走过。南柏林南边能下河面上。不过那太陡了,想从那里运动上山太难了!”“我们不一定上山。”王炎拨弄着火,放了火筷子笑道,“我们从南路压下山,占领平邑,打垮这个阿葛哈,福康安从界牌镇赶来增援至少要三天。县城一下全省震动,我们能壮声威,鼓士气,如果凉风顶和圣水峪的弟兄能来合兵,兖州府也不是不能打。如果不能合兵,就从祊河河道东进,抄界牌镇的后路打他个出奇不意,然后上孟良崮,跳出福康安的圈子就好机动作战。如果界牌镇官军从祊河上游夹击我们,就抄小道上山,打北麓官军,把他的炮夺过来,整个鲁南绿林兄弟见我们打出这一仗,你不叫他们也会粘着跟你!”龚三瞎子没有听完已经咧着嘴笑了,高兴得一捶大腿说道:“成!这法子还成!他奶奶的——逼我到枣庄微山湖,那不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了?老子偏不上你的当,掉头杀个回马枪,让这些好汉们也开开眼!”他站起身来,一挥手道,“明日半夜下山,官兵不惯夜战,先把阿葛哈的大营给他踹了,一把火烧成白地,再进城去养养精神,吃饱了睡足了上界牌镇!”又笑道,“就是你平日说的,咱们不是土匪,起事是为百姓能过好光景,是为光复大明驱逐鞑虏,迎接在爪哇国的崇祯皇太孙回国复辟!要预备一个安民告示,进城就满墙贴起来!坐着死站起来死,穷死饿死造反死,左右都是死,干起来也许就是他死我不死!”

庙宇里的空气乍然间凝固起来,从蒙阴带来的两千军士虽然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但也都是太平兵,哪个见过这种阵仗?眼见贺老六带着四个亲兵上去,三下五去二剥脱了阿葛哈官袍,连顶戴袍褂往旁边一丢,连衣服落地的声音都满院里听得见,人人惊得腿肚子转筋脸上全无血色。兀自听福康安说道:“别以为你是阿桂的什么本家,又是什么额驸的儿子,是皇亲国戚,我就不敢料理你!误了我的军令,连额驸本人我也不饶!”阿葛哈浑如做一场噩梦,已经吓呆了,吓傻了,由着人剥袍子摘顶子,像一块破布被人晃来晃去,直到冰凉的钢刀刀背压在脖子上才猛地惊醒过来,挣了几下,两个膀子被亲兵架得死死的,哪里动得?浑身抖得筛糠似的,裤下屎屁尿古怪作响,膝盖挣着跪行两步,脸上冷汗涕泪交流,语不成声说道:“求……求大帅看在我额娘分上高、高抬抬抬贵手……是是是我冒犯了军令虎威,罪罪该万死,愿立军令状立立立功赎罪,国家有八议制度……”他哀恳着,突然流利地冒出一句,“我交赎罪银子!”

王炎却是几次造反的“过来人”了,一阵短暂的兴奋过后,取来地图反复审视研究,又和龚义天一道商量怎样攻营、占城、征集粮秣,连事情不顺利,万不得已带人上凉风顶抢山夺寨都一一周密计划了,直到四更才入睡不提。

“将阿葛哈剥去官袍,就地正法!”

……第二日午夜,也就是福康安下令北麓佯攻龟蒙顶攻击令的前三个半时辰,一千五百多名起事义军集在了天王庙前树旗杆的空场上。一色都用白布裹头白布缠腰。这一来是义军帜号为明挂丧出征,二来下山的道路陡滑,前后好辨认,夜里遭遇官军、也好识辨敌我。庙门口燃着四堆松柴火,泼了猪油,烧得格外明亮,一千多农家出身的兵士,有的背土铳,有的佩大刀,更多的是打猎护场用的铁矛,甚或斧头铡刀之类……都静静站着,品类不同的兵器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寒森森的微芒。空场上显得肃穆冷旷,透着杀气又略带几分神秘恐怖。龚三瞎子一身短打扮,对襟纽子褂子黑扎腿裤,中间腰里一条白布勒得绷紧,紫赯脸在火光中一明一暗,一手拄刀,一脚蹬在庙门柱础上,眼中精光闪烁凝视着众人。看着人到齐,站直了身子,突然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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