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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叹流年皇帝强释怀 巡内城提督布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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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侍尧揩了一把汗,说道:“不行,不能用鞭子,用墨汁子,或香灰水往上泼!人散开算完。这种好日子,鞭子扫谁一下一家子不高兴,吓着了老头老太太小孩子也不好——叫你的人立刻传话去!”郭志强便回头命从人:“赶紧照大人指令去办!”李侍尧这才问:“你方才说什么?”郭志强道:“东西便门外官设灯棚垛的火药,外头油纸都毛了万一火星子溅上去烧透了,就会炸起来崩坏了城墙,看这天儿,说不定要下雪,受潮了也不好。”李侍尧仰脸看看,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彤云霾烟布满天空,随着微微朔风缓重地向南移动。心里思量,下点雪也好,一来人少,二来火灾少,但这是扫兴话,不能对郭志强这样下属说的,因笑道:“我那里没有牛毛毡,只有羊毛毡,你派人去用车拉就是了——听着,不许把炸药堆在城墙根,离城至少十丈,图省事出了事唯你是问!”说着话,见王廉打头,六十四名太监骑着马从地安门内按辔徐徐而出,忙道:“我骑马进去见桂中堂,你也骑马到正阳门,百官已经齐了,叫他们按品级列队,把周围闲人赶开——大驾已经动了!”郭志强觑着眼手搭凉棚向里望一眼,果见里头午门笔直的皇道上旌麾蔽空,黄灿灿一片压地金山般卤簿车驾已经启动,已隐隐传来鼓乐之声,忙答应一声牵马拾镫飞骑而去。

——打一字

此刻成千上万的众人都已知道车驾已经在午门出动,一片狂热的欢呼鼓噪喧嚣如潮。正热闹不堪,忽然之间雅静下来,原来天安门东西两侧门洞里各走出一只朝象,接着又是一对,又一对……共是九对大象,卷鼻耷耳的举着粗壮的腿走得十分齐整,都是金丝绒搭背,明黄缨络套身,个头都在一丈高低,穿着镶黄红坎肩的象奴都是头戴平底小帽,手持黄绒鞭坐在房来高的象背上听哨音如意指挥——自雍正末年金川战起,接着缅甸内乱。大象停贡,大内原有的象只剩了三只,只可内宫观赏,已不足配备仪仗。这已是十分稀罕之物,这时一下子出来这么多,康熙朝过来的老人都不曾如此开眼。王廉带太监们出天安门,由着他们往正阳门去布置城上观礼坐席,自己留下来站定在金水河正中玉带桥前,待到东西两行宝象站定,王廉扯着公鸭嗓子可嗓门喊了一声:

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

“跪!”

“是!”儿子们又齐鞠一躬答道。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

乾隆一看,又成了训诫格局,回身向母亲一躬,笑道:“儿子不去,毕竟这里不成热闹景儿,现今普天同庆薄海共欢过元宵,正是融融与乐之时,今儿该放开孙子们陪母亲高兴——除了颙璂,你们今晚都要在慈宁宫尽情承孝——我还到养心殿,有几件要紧奏折还没批下去呢!”

乾隆道:“这是颙璇的——拄杖就是了,很好。只是多少有点怀才不遇味道,志量还好。”太后便忙道:“这是我要的。”乾隆笑着点头道:“是。”再看却是颙璂的:

“是这个话。”太后见宫嫔阿哥人人面带轻松笑容,也不禁笑了,“这也就是立规矩立惯了。就像《法门寺》里的贾桂,‘站惯了’,怎么好在你跟前儿放肆玩笑?你去吧,只别坐夜坐的时辰久了——明儿下晌定住了时辰,咱娘们都上正阳门!”

那拉氏因王八耻等人被拿,她自己备位中宫,连个罪名也不知道,皇帝又一连几日不进内宫,大样儿上掌着一如既往,心里其实忐忑鬼胎不定,听乾隆发话给自己派差使,顿觉一阵松快,忙就过来代乾隆搀了太后,笑道:“这都是几个阿哥编的,下头缀的有名字,有些谜太后不懂,我也稀里糊涂的。谜儿不好,皇上只管指教。”乾隆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看迎门第一盏灯上谜语,写着:

十八名象奴听令,一齐把手向象项间一按——这都是下头不知练过多少回的,那些浑身裹着绫罗的畜牲们前蹄一弯,后腿一伏便趴了地下。周围立刻传来一片啧啧称奇声。看象奴动作时,每人都取一根截好的甘蔗喂那象,象鼻子卷了碗来粗的甘蔗伸展自如地吃着。有头年轻小象大约驯得不到家,鼻子玩弄那尺许长的蔗棒儿调皮地顶立柱儿,不肯往嘴里送,象奴举着鞭子扬了一下,这家伙却是不怕,横鼻子把那象奴扫了个马趴,他站起来瞪眼扬鞭好怒,那象已将甘蔗填了口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逗得远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人们初时一怔,回过味来,立刻便是一片欢笑,有啐那巴依老爷贪财黑心的,有赞阿凡提机灵多智的,太后起初没听明白,皇后在旁细细解说了,老人笑得手里纸牌撒了一炕,说道:“还真是有意思!彩霞——把皇帝孝敬我的那只玉柄聚耀灯台取过赏了和卓氏!”因见乾隆进来,挪身下炕道:“廊下灯谜已经设齐了。这都是咱们自家制的,叫皇帝先猜,猜中了我有赏,猜不中世法平等,也要罚他的。”乾隆便知,自己在这里,众人毕竟不得快意,笑道:“成,我也领赏,也认罚,总之逗得老佛爷乐子就好!”说罢,搀太后出了格子殿,只见玻璃窗外院子里也喳着不少灯,天井里正中央是两盘硕大无朋的二龙戏珠灯样,映得廊房下也是一片通明,所有带诗谜的灯都悬在廊下,周匝隔玻璃看着,走马灯、龙宫吊儿、西瓜灯、宫灯、花样虽不多,星星点点连缀起来也颇有情致。廊下地龙暖气氤氲,又能看外头的灯又不得受凉,乾隆不禁点头,说道:“秦媚媚还算能办差,晓事。皇后不要猜了,你扶着老佛爷,我来——”

正热闹得眼花缭乱间,丹陛大乐丝竹旱雷聒耳已近,前头六十四面龙旗各由力士挺执而过,紧接着五十四架盖伞飘摇出城,翠华紫芝明黄纯紫艳色杂呈,豹尾枪龙头竿高高矗着杂处其间,看得人眼花缭乱。信幡红旗导引着,又是羽葆如林从门中拥出,七尺宝扇上一面面都写得有字,“教孝表节”、“明刑弼教”、“行庆施惠”、“褒功怀远”四葆在前,接着“振武”、“敷文”、“纳言”、“进善”随后,四金节、四仪锽氅、四黄麾、八旗大纛、羽林大纛、前锋大纛、五色金龙纛施麾蔽天而过,什么仪凤、翔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华虫、振鹭、鸣鸢种种祥禽,游鳞、彩狮、白泽、甪端、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诸多灵兽都绘在片金青旗上,招招摇摇浩浩荡荡从天安门拥出。前头已到正阳门,后头还在无休无止地向外拥流。直到六十四名乾清门侍卫金盔银甲挎刀骑马威风凛凛,蹄声叮叮踏石过道,后边无数太监拥着黄络龙舆,车轮辗石辚辚有声渐出城门,有年纪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天子车驾已到——此刻万目睽睽,都是眼花缭乱,人们已是看傻了不知哪里是北。待到车驾出来,尽显于天安门玉带桥南,人们才看清,一顶六尺高的龙辇上遮九龙华盖,玉座方轸正中坐着白发苍苍满面慈祥笑容的“圣母”皇太后。旁边侍立一人,头戴中毛熏貂珍珠珠顶冠,江牙海水瑞罩披肩下,石青缂丝面貂皮金龙褂子,外套着黄缂丝二色金面黑狐膁金龙袍,瑞罩下微露半边珍珠朝珠,一条束金镶碧牙瑶线纽带斜露在龙褂外边,瓜子脸弯月眉三角星眸微微带笑,三绺长髯垂在脸前,虽然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渊亭岳峙站在舆步中,精神气象看去不过五十,一手扶着挡栏,一手执着巾栉站在车中,时而向车外招手致意,时而又俯身和太后说笑着什么——人们便知,这就是御极天下垂裳政治四十年的“当今”——乾隆皇帝了。顷刻之间,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腾跃:

“‘这就对了。’阿凡提说,‘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这钱的声音也是钱的一部分,您听到了钱的声音,就是付了您的账了,我的巴依老爷!”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

第二日下午申时是钦天监择定的大驾出城吉时。从午时正牌,长年封禁的天安门、地安门、午门、正门,随着石破天惊三声炮响,一齐卸下房梁粗的门闩,哗然洞开。善捕营和西山健锐营的数千名羽林军早已在五凤楼前集结,听这三声号炮,李侍尧在午门前一挥令旗,各营棚管带将军带着兵,踏正步举着军旗出来驻跸关防,沿紫禁城中轴分内外两线,将皇道和内城隔断开来。成千上万的京师老百姓哪个不要来观瞻圣母出城,四面八方从内城聚过来,被拦在御道两侧,已是人流如潮万头攒动。天安门到正阳门东西两侧,已成人的海洋。看见皇家如此森严威仪。议论声,啧啧惊叹声,挤倒了人的哭叫声,顺天府衙役的口令传递声……汇成一片喧嚣。顺天府尹郭志强一头热汗,跑了这头跑那头,指挥衙役们布置东西便门外安排彩灯烟火,回到天安门前,恰遇李侍尧出来,刚说了句“灯棚里火药太多,要借提督衙门的牛毛毡挡一挡——”话没说便被李侍尧打断了。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

“那是怎么回事?”李侍尧也是一头油汗,指着天安门东南角,“你衙门的人,在用鞭子抽人!”郭志强回头看了看,笑道:“人太多了,不拦着都挤到皇道上了——大人放心,这都是祖传练出来的鞭头本事,打灯头不伤蜡烛的——我从东便门挤过来。轿子差点挤扁了——那边得开出个通道来。”

乾隆看时,是颙琪所制,便道:“这是个‘日’字么?”颙琪忙笑道:“是。”乾隆接着又看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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