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不共戴天同宿兰若 惺惺相惜意蕴柔远
“作何除法?”
——居亭安,狱讼和,争事息,财帛散,网张三面莫迟疑。
“再从系处解金铃。”
繁华盛景逢季春,落英正凋柳色新。远人莫忆故乡好,且观夕阳晚舟昏。
“何谓念不念烦恼?”
乾隆原在东宫,就被雍正指号长春居士,佛学造诣已登堂入室,原想和这两位百龄禅师对一对机锋禅语消歇心神的。倒不料邂逅的易瑛也有此情趣,便不肯抢先,笑吟吟站了一旁观看。只见易瑛一稽首回道:“念烦恼——误将浊水溅莲叶。”
——佳木独秀于谢家园内,其葱茏可知。离人安,财运亨,宜守拙,善居停。
“作何除法?”
犹羡三春景不尽,黄金台畔绕暮鸦。
“夺取钢刀破藕丝。”
此时和尚们晚课已毕,各自肃然振衣礼拜退出。乾隆因在正中红垫子前默立拈香,望着高大的世尊佛像喃喃祈祷了几句什么,抱起签筒摇了几下,落下一枝签来。英英忙捡起来,嫣红凑过来看,却是一枝中中签,便不敢递给乾隆。乾隆便知签不好,只一笑,说道:“取过签标,让老年解说解说。”英英一声不言语,走到正在签标柜旁敲木鱼的性寂身边缴签换票,乾隆也不在意,因见西壁下有个青年香客也过来求签,料知是西禅院住的居士,他不想搭话,便折向东壁。一时纪昀便过来给他看签标,上面却是一首诗:
“春蚕作茧全身缚。”
乾隆便随步散漫进殿,但见中间释迦牟尼塑得丈六法身,垂手屈指,都是新装的金,垂目悲悯宝相庄严,观音、普贤、文殊、地藏四大菩萨侍立在侧,也都体态庄重慈祥微笑。正面壁画绘着五百阿罗,天花缤纷间俱各垂坐,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开怀敞笑,有的沉思不语,有的面目狞恶张发怒目,都约可盘子大小各带光晕,工笔彩绘各个栩栩如生。下面护法金刚倚在菩萨侧畔,都是五色装颜,水金沥粉涂彩却是胎骨法身。游目两厢,是目连救母故事,但见满壁流云间,宝旛、缨络、云车,天神们手执华盖、琵琶、降魔杵、九环锡杖、流云托多宝瓶,神将、仙人、进贡童子、四值功曹、六甲偈谛、罗汉菩萨衣带天风叱咤降魔,下面绘黯黑地狱,种种无常、鬼判、难人、炮烙、油鼎、骷髅数珠、汪洋血水间鬼魅挣扎——或金碧辉煌,或阴森可怖,错落纷繁充塞满墙。灯下看去,异样的诡异神秘。纪昀不禁叹道:“前年阿桂来,还告说这里太荒凉。两年间竟成如此规模——不容易!”
“作何除法?”
浓桃艳李映紫霞,群芳难妒谢园花。
“何谓不念烦恼?”
“上签那是讲大富大贵大红大紫的。”纪昀笑道,“下签都是讲没酒没色穷困生气的——咱们两头都不求,中中签真是好极!”乾隆一笑正要说话,却听那厢求签的年轻人细声细气地说“我的是个上中签呢!——这位老先生,请帮忙给我也解解!”说着已经过来。端木子玉见他过来,装作看壁画儿也凑了近来。纪昀看时,也是一首诗。
“一任清风送柳絮。”
乾隆笑道:“这么好的诗,这么平和的判语,怎么只是个中中签?那上上签又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