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将帅不和沙场纵敌 萁豆相残军前决斗
“我刚喊一声‘刀下留情!’,朵云从旁疾跃出来,冲着色勒奔心窝便刺了一匕首!这一匕首又准又狠,色勒奔一把推开了她,双手握着匕首狞笑着说了句‘我是真心爱你……’‘扑通’一下便倒了下去!
“我和年羹尧本来是知心换命的朋友,他此刻来主持军务,成了我的上司,我心里原是十分欢喜,竭力助他成功。可他却生了小人见识,怕我争功。放着我川北兵不用,专门从甘东调兵防护青南,打仗也和为人做事一个道理,心术不正,仗就打不好。这么胡调度,塔尔寺里的罗布藏丹增就扮成女人从缝隙中逃脱了。
“我目睹了兄弟相残的一场激战,又亲眼见到妇人手刃丈夫,觉得世间天理、人情、王法都虚得无影无踪,心里又是悲又是恨还奇怪地夹着莫名的怅惘。一挥手,带着我的亲兵就往回走。听见莎罗奔在后边呼叫什么,我头也不回,大声说‘你回你的大金川去,我永远不要再见你!’
“雍正元年,我被封为奋威将军驻守松潘,年羹尧是抚远大将军,主持青海之战。我在川北驻兵多年,对青海的势态比他熟,又原归大将军王允统辖,其实早已和罗布藏丹增交上了火。
“仗,打赢了,在此后的两天里,我却眼里一直晃着阿布茨丹一群人的死和色勒奔兄弟的相残场面,连朝廷颁旨升我公爵、开庆功筵都是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色勒奔脸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偏着头对朵云吼:‘你说过,你是爱我的!’
“‘北藏还是西藏?’
“‘我爱过你,但现在不爱了!’朵云脸上竟然不羞不惧,大声顶撞色勒奔:‘你爱钱,你小气,你也没有弟弟勇敢!’
“和几个幕僚将佐整整商议了一夜,如何挑选精壮兵士,怎样重新建制、粮秣供应、伤员收容调治、出征人员犒赏、家属优抚,一应事务都议得密不透风,惟独青海地理不熟,寒冬季节在万里草原上以五千轻骑扫荡几万残敌,没有好向导是断然不成的。年羹尧既然妒功,请他派人作向导说不定就敢妒功害我,因此绝难指望。此时天色已明,人人熬得两眼通红、头晕脑涨。我就命‘暂且休会,先吃饭——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准备时间。真的不成,战场上捉来俘虏也能做向导!’正在这时候,辕门外的中军来禀,说‘有十几个藏民要见军门’。
“色勒奔脸色白中泛青,鬼魅一样难看。他咕噜了一句藏话,挺刀就向朵云刺去。莎罗奔一个箭步跃在中间,用刀一格,‘当’地一声双刃交迸,立时火花四溅!
“为了女人。”岳钟麒刀刻似的皱纹一动不动,“那是我亲眼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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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钟麒讲到这里,傅恒一颗悬得老高的心才放下来,听了那翻译的话也是一笑,说道:“看来情之一物,无分域中域外,皆是一理啊!色勒奔兄弟害的是什么病?”岳钟麒道:“后来问了病况,才知道不过是疟疾。他们的叔父听了小金川祭司的话,不给他们吃饭、喝水,关在空房子里‘驱鬼’,弄得病越来越重。祭司又说恶鬼既不能除,就要危害全寨人命,这才施火刑要烧死他们。你知道,我自己就有个疟疾病根儿,在广州买了不少金鸡纳霜,随身带的就有。色勒奔兄弟又不常用药,所以吃下我的药不到半个时辰就退了热。这一手比什么都管用,屯里的藏民立刻把我看成神仙活佛,我们带的紫金活络丹、薄荷油、金鸡纳霜、驱热祛风散在这里大有用处,家家户户轮流抢我们去喝糜子酒,我们整天像腾云驾雾似的。别看我们来时十分狼狈,归时却是荣华高贵,由藏民们护送我们回成都,藏红花、鹿茸、麝香、三七、木叶草整整用了十个骡驮子。还有三十个大金饼子,都有烧饼来大——想想看吧,六爷,这不是因祸得福!所以我这辈子,有时处于逆境,总爱回想这一段,有多少气也都平了。那色勒奔兄弟送我们到老界岭雪山口才依依分手。说,‘您是个心田极好的人,佛爷必定保佑您。有朝一日有使着我们兄弟的,只要捎个信来,千里万里我们不辞!’”傅恒被他说的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了,不禁慨然叹道:“这也是一番英雄际会,听来令人热血奔涌!你和莎罗奔缘分确实不浅。色勒奔看来也是有情义的人。怎么兄弟二人反目为仇?”
<a id="ch1" href="#ch1-back">(1)</a> 葱巴:藏语,商人。
“六爷,掏出天良说话,这么一呼百应,我此刻才真正尝到什么叫‘人生得意’,什么叫‘将军虎威’,也才明白年大将军和我极好的知己朋友,为什么掰了交情……定了一阵子神,我才想到,我仍旧只是岳钟麒,可以在凌烟阁上图像,也可成为丧师辱国的死囚!
我看他们斗了十几个回合,心里已经有数,弟弟不但刀法比哥哥灵动,力量也比哥哥强,只是肩胛受了箭伤,转侧间举步维艰。饶是如此,色勒奔也没占半点上风。此时我站在一边,说是观阵,其实心里却盼着色勒奔胜,只是不敢承认而已,色勒奔每反击进攻一阵,我心头便一阵轻松。打了六十几个回合,色勒奔后脚突然踩进一个土坑里,身子一栽大叫一声‘不好!’仰脸向后栽倒,莎罗奔一刀劈空,进前一步举刀再刺时,却收住了。就在这一霎功夫,色勒奔侧身一个横劈,“噗’地正中莎罗奔小腿——原来他是佯败用计,我情不自禁地竟大声喊‘好刀法!’
“傍晚圣旨到,不到一个时辰又接到上书房廷寄说,已经命驻河南、湖广、四川三省绿营兵马统归我指挥调度,紧接着四川成都大营就递来禀帖:说已经整装待命,请示机宜,并说都统阿山已就道来行辕参见。
“‘朵云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哧——’地从身上撕下一片布就要过去给莎罗奔包扎,却被莎罗奔一把推开。莎罗奔突然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手中的刀舞得又疾又猛又狠,咬着牙涨红着脸一刀又一刀砍向色勒奔……可怜色勒奔被弟弟这种居高临下的刀法逼得滚来滚去,只是躲避,连招架之功也没有。顷刻之间,脸上、腰间、臀部都有刀伤。突然,他扔掉了刀,听天由命地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年羹尧藏奸纵敌,雍正爷看来早有防备,塔尔寺攻下来第二日傍晚我就接到圣旨,命我为奋威将军,率部五千入青海扫荡残敌,却命年羹尧部策应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