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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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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这场黑咕隆咚又漫长无比的早茶后,大家开始拆帐篷、打包、整装骆驼(负重的骆驼昨天只放了几个小时的风就又给上绑了)。我负责手持手电筒给大家照亮,不时帮忙打打下手。大家干得耐心又有序。

夜色刚刚降临时,我的困意就上来了,疲惫不堪。又想到这一夜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恨不能立刻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可大家却一点也不急似的,又好像劳累了一整天还没缓过劲来。他们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里一碗接一碗地喝茶,边喝边烧水,一喝喝了两大壶!耗了快两个小时!大家看我熬不住的样子,便让我先睡,他们继续在那一小团被黑夜围裹的光明中默默围坐着。我都已经睡着了,又突然惊醒,看到他们还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后来才知,这一晚只有我和加玛能睡觉,两个男人几乎一夜不能合眼。因为这次转移没有跟牧羊犬,他俩得轮值守护畜群,提防狼的偷袭……而漫漫寒夜难捱,不喝茶做什么?

加玛刚刚收拾好帐篷时,我探头一看,里面铺着花毡和褥子,就三个平方左右,能睡下四个人吗?睡边上的那个一定很倒霉,四下漏风。结果,当天我就睡在边上……

在寒冷的荒野中露天睡觉,心里真有些打鼓。本打算皮大衣也不脱的,但又一想,穿这么厚,上下僵直,血脉不通,搞不好更容易冷。便只穿着短羽绒衣和棉裤钻进被窝,把沉重的皮大衣搭在同样沉重的羊毛被上,缩身其中,浑身沉重,一动不动。很快,冰冷的双脚热乎起来。

若以往,把脑袋捂进被子里的话不一会儿就憋闷得喘不过气了。可如今,却像小鸡捂在母鸡翅膀下一样安全又舒适。这个小小的窝,黑暗,温暖,把冷空气严严实实隔绝开来,是宇宙中的宇宙,苹果中的籽核……

只是夜半起来上厕所时很惨……那时真是连一根脚趾头都舍不得伸到寒冷的空气中去!我反复下定决心后才窸窸窣窣起身,在黑暗中扒拉开重重叠叠搭在三角帐篷上的毡片(那时很庆幸自己睡在最边上),好容易才找到一处突破口钻出去,又摸了半天才摸到放在外面的鞋。这时,不知是守夜的两个男人中的谁,坐在帐篷外侧,拧亮手电,照着我穿鞋、走远,直到我蹲下后才熄灯(灯光一熄,华丽的银河哗然闪现在上方!)。听到我往回走的脚步声时,才重新拧亮灯光照着我回来。

接下来加玛又安排我去赶马。马群先于羊群到达了。她向东指了一下,特意要求我把其中一匹大黑马赶回来。我领了任务拔腿就追,追了十米又退回来,把皮裤脱了——又厚又硬,腿都打不过弯来。

脱了皮裤果然身轻如燕,但脚下又踉踉跄跄,便再次回去换掉大八码的黑胶鞋。

这回我威力大增,远远抛掉了一路以来的笨重拘束,一趟子就奔出老远。可等我奔到跟前一看,傻了,全都是黑马,而且都很大……全部追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只好逮着最黑的两匹追。

追马,谈何容易!我再长六条腿也跑不过它们啊!只好慢慢地绕着圈子堵……堵也没用。总之累得够呛。许久后,当我气喘吁吁跑上一处高地,一眼看到羊群已经出现在北面广阔的平滩上了!便扔下马转身往回走,把消息带给加玛。加玛还在收拾帐篷,一看到我就赶紧招呼我过去搭把手,再没过问马的事。于是我到现在都没搞清当时她为什么突然叫我去赶马……

羊群出现在北面高地上,离驻地还剩一公里远时,赶羊的胡仑别克甩下羊群,向着我们这边的炊烟策马直奔过来,一边大声唱歌,一边快马加鞭。这时的他大约想到很快就要结束这一天的疲惫劳碌,快乐极了。他的喜悦也传递给了加玛,加玛围着驻地紧张忙碌着,一边小声地附和他的歌声。

折腾完毕,热乎的身体被冷空气吮吸了个够。然而一钻入被堆,四面捂严,很快,甜蜜的暖意再次重重围裹上来。想起外面的守夜人,心里很是不安。

凌晨三点钟我被大家推醒,这会儿温度降到了全天的最低点。加玛用昨晚入睡前灌进暖瓶的茶水给大家冲茶,还取出了出发时奶奶为我们准备的一大包手抓羊肉。当然,肉块也冻成了冰碴子,就着温吞吞的茶水,嚼在嘴里咔嚓作响,但还是那么香。

对了,此行加玛还奢侈地带着几包袋装的方便面。可茶碗太小,没法泡面。于是她撕开包装袋的一端,直接把热水冲进塑料袋里。大家各自捏紧自己那包面的袋口,期待着。天气这么冷,很快热水就凉透了,面块仍干干硬硬,面汤上浮着硬硬的油块。但大家还是“呼呼啦啦”吃得高高兴兴。

尽管是如此糟糕的方便面,在荒野里仍是诱人的,我也很向往啊。但不知自己表现出了什么,竟让大家误以为我不吃方便面……只好闻着香气吞口水了。不过能省下一份让两个男人多吃点,也挺好。他们太辛苦。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因为起早了也没事干,光早茶就喝了一个半钟头。而且席间也没啥可聊的。大部分时候,大家各自捧着茶碗,静静地坐着,不知是在享受还是在坚持。

虽然都是草原民族的歌声,都响彻在空旷地带,但哈萨克歌和蒙古歌很不一样。后者悠扬、庄重,前者热烈明亮,富于节奏感。

胡仑别克奔到近前,却并没有下马。只是绕着驻地转了一小圈,表示对一切非常满意,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又掉头向羊群跑去。

等羊群全部到达,在驻地边的斜坡上栖停完毕,男人们踢掉脚上的毡筒<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匆匆喝了几碗茶。只解了解乏就重新上马,将散在四处的大畜赶回来,集中在驻地附近。该拴的拴,该绊的绊,该打的打,该骂的骂。

直到天色大暗,牲畜们才渐渐安静下来。但大家还是显得非常不安,这毕竟是陌生的地方。这时,乘骑了一天的马儿们总算被卸了鞍,系上马绊子,自个儿溜达着啃夜草去了。男人们这才钻进低矮的帐篷,团团围坐,舒心地喝起茶来。

叠放的碗被洗碗时残留的一点碗底水冻成了一整摞,我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掰开。装在一只“营养快线”塑料瓶里的牛奶也给冻成了一整坨。加玛用一只小勺伸进瓶子里一点一点地刮,再把刮出的奶渣子冲进大家的茶水。茶水不但味道不浓,颜色也不浓,但在这荒野里,已经足够安慰我们可怜的肠胃了。只是在冷空气里喝茶,稍喝慢一点,茶水就凉透了,难以下咽。黄油也总是化不开,一块一块浮在茶水上。于是我飞快地喝,一不小心喝了四五碗,只好频频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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