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三天的行程
这两天虽是晴天,但一路上都觉得很冷,尤其是起风的下午。但在那样的时候看温度计,居然才零下三度!最最冷的深夜里也不到零下二十度。简直怀疑是不是温度计出问题了。后来再想:大约天气本来的确不是很冷,只是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里,人的感觉就缓缓偏斜了。
我有些意外,虽然这两个单词我都晓得,但还是认真地跟着学了一遍,他满意地笑了。接下来他又教了我一大堆这个简陋帐篷里所能有的一切生活用具的单词。
追马,谈何容易!我再长六条腿也跑不过它们啊!只好慢慢地绕着圈子堵……堵也没用。总之累得够呛。许久后,当我气喘吁吁跑上一处高地,一眼看到羊群已经出现在北面广阔的平滩上了!便扔下马转身往回走,把消息带给加玛。加玛还在收拾帐篷,一看到我就赶紧招呼我过去搭把手,再没过问马的事。于是我到现在都没搞清当时她为什么突然叫我去赶马……
听说,最开始他们不相信我能在这样的行程中坚持到最后,还埋怨居麻不该带我一起上路,怕我添麻烦——若是中途退缩,闹着要回家,或是生病了,摔下马了……那就把他们害惨了!
这回我威力大增,远远抛掉了一路以来的笨重拘束,一趟子就奔出老远。可等我奔到跟前一看,傻了,全都是黑马,而且都很大……全部追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只好逮着最黑的两匹追。
总之,到了现在他们才总算放心了吧?
和头一天一样,我俩赶在大部队到来之前生起炉子,搭起了帐篷。和头一天的驻地相比,这里雪非常薄,我跑了很远,才从一个小山头拎回了一小桶雪。而加玛那家伙,转个身遛一圈,就扛了满满一大袋子。变魔术一样!
直到天色大暗,牲畜们才渐渐安静下来。但大家还是显得非常不安,这毕竟是陌生的地方。这时,乘骑了一天的马儿们总算被卸了鞍,系上马绊子,自个儿溜达着啃夜草去了。男人们这才钻进低矮的帐篷,团团围坐,舒心地喝起茶来。
化开的雪水很脏,泥沙俱下,沉淀下来倒是蛮清澈的。傍晚赶到的小伙子着实渴坏了,一下马就舀了满满一大碗,咕嘟咕嘟猛灌。那么冰的水……然而,等我赶完牛群回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嗓子直冒烟,喝得比他还猛。
等羊群全部到达,在驻地边的斜坡上栖停完毕,男人们踢掉脚上的毡筒<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匆匆喝了几碗茶。只解了解乏就重新上马,将散在四处的大畜赶回来,集中在驻地附近。该拴的拴,该绊的绊,该打的打,该骂的骂。
在沙地上赶牛对我来说困难重重,跑着跑着,就踩塌一个鼠洞绊一跤(可怜的老鼠,挖个洞也不容易……)。而且我之前赶牲畜时习惯边吆喝边捡石头扔,沙漠中却连指头大的石子也难碰到。只好拾干马粪砸,但那个东西轻飘飘的,它们根本不怕。
脱了皮裤果然身轻如燕,但脚下又踉踉跄跄,便再次回去换掉大八码的黑胶鞋。
今天上午羊群和驼队还走在一起时,两个男人也会给我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如策马走在羊群一侧把握行进的方向,如堵截从我这边突围的骆驼。不知别人感触如何,我是很满意的。俗话说“蛤蟆还有二两力”,我这么大个人,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嘛。
接下来加玛又安排我去赶马。马群先于羊群到达了。她向东指了一下,特意要求我把其中一匹大黑马赶回来。我领了任务拔腿就追,追了十米又退回来,把皮裤脱了——又厚又硬,腿都打不过弯来。
和头一天一样,熬到深夜加玛才铺开被子和我睡觉。两个男人裹着被子,坐在黑暗和寒气中睁着眼睛守护,不时聊些什么。到了捱不住的时候,就轮流打盹。
此处的地表糊有较厚的牲畜粪层,看来是一块使用过多年的驻地。
胡仑别克奔到近前,却并没有下马。只是绕着驻地转了一小圈,表示对一切非常满意,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又掉头向羊群跑去。
这一天情形照旧。傍晚时光紧张又忙碌。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家缩在帐篷里,紧紧围坐一席,喝着温吞吞的茶,嚼着冰碴子肉。手电筒用绳子悬挂在帐篷里,昏黄的光芒中,每人口吐浓重的白气,默默无语。
虽然都是草原民族的歌声,都响彻在空旷地带,但哈萨克歌和蒙古歌很不一样。后者悠扬、庄重,前者热烈明亮,富于节奏感。
突然,新什别克开口说:“这个是‘暖瓶’。”——他指指暖瓶。又说:“这是‘碗’。”——转动手里的碗给我看。
羊群出现在北面高地上,离驻地还剩一公里远时,赶羊的胡仑别克甩下羊群,向着我们这边的炊烟策马直奔过来,一边大声唱歌,一边快马加鞭。这时的他大约想到很快就要结束这一天的疲惫劳碌,快乐极了。他的喜悦也传递给了加玛,加玛围着驻地紧张忙碌着,一边小声地附和他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