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乔治对他说:“比利,别的国家也是我们这样的帝国吗?”
突击营的战士们戴着现代“煤斗”头盔。他们是最先放弃旧式尖顶头盔的部队。他们装备了毛瑟K98卡宾枪。这种枪的枪管较短,远距离准确性差,但在近距离的战壕拼杀时不那么笨重。每人的胸前都斜背着一个装了十几枚手榴弹的袋子。英国兵把这种手榴弹称作“土豆捣子”,看上去就像英国家庭主妇捣马铃薯的工具。显然,英国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有这种东西。沃尔特是在审讯英军战俘时知道的——而他自己从未进过英国普通人家的厨房。
“是啊,”比利说,“法国拥有大部分北非,还有荷属东印度群岛和德属西南非洲……”
上午九点钟,他指挥部下进入冲锋准备位置,突击营的战士们趴在大炮后面的平地上,普通步兵都站在战壕里。在他们背后集结了下一波火炮、救护队、话务员、弹药运输员和通信兵。
他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他的排占领了一座多面堡垒,它在前沿后面不远处的一片坡地上。在正常的天气下,他们的阵地视野宽阔,能够俯瞰长长的缓坡,一直望到尽头的一片瓦砾堆,想必那里原是一片农户的房屋。一条战壕让他们与别的堡垒相连通,但现在全都看不见。命令通常是从后方传达过来,但今天什么命令都没有收到。电话已经坏掉,弹幕炮击大概切断了电话线。
他们跑入无人区的纵深地带,沃尔特希望敌人的铁丝网已被炮火摧毁。否则,剪断铁丝网会耽误时间。
士兵站在或是坐在壕沟里。炮轰停止后他们就走出防空洞。有时候,野战厨房会在上午推着轮车,带着一只大瓮沿战壕为他们送来热茶,但今天没有茶点的任何迹象。他们只吃了野战口粮当早餐。
他们弯着腰向前跑。德国的炮弹在头顶呼啸而过。沃尔特很清楚他们有可能被自己打偏的炮弹击中,特别是在大雾里,炮兵观测员无法校正炮手的目标。但冒险是值得的。这样他们可以非常接近敌人的战壕,一旦轰炸结束,英国人根本没有时间进入射击位置,来不及架起机枪,突击队就已经到他们面前了。
他的排里有一杆美国设计的刘易斯轻机枪,就立在战壕后墙的防空洞上方。机枪由十九岁的乔治・巴罗——那个少年管教所出来的男孩操控,他是个好兵,可是受的教育太少,他竟然以为英格兰的最后一个侵略者叫作诺曼征服者。乔治坐在机枪的后面,身前有一块后膛钢板挡住流弹。他正在抽烟斗。
这口音听上去有点耳熟。澳大利亚人吗?似乎更像印度人。
他直起身来迅速跑动。尽管气喘吁吁,但呼吸仍然平稳,几乎没有出汗。他警觉且镇静。几分钟后就要面对敌人了。
另一个声音用相同的口音说:“如果他们看不见你,这帮该死的也就打不着你!”
沃尔特想,这只是理论推断。
一瞬间,沃尔特似乎回到了1914年,在威尔士菲茨的那幢乡间庄园里,仆人们就是这样说话的。现在,就在这满目疮痍的法国战场上,几个威尔士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地面坚硬而干燥,这里有好几周没有下大雨了。这对突击行动十分有利,方便人员和车辆移动。
他们还有一门斯托克斯迫击炮,这武器十分管用,发射的炮弹直径近八厘米,可以打到七百多米外。乔尼・庞蒂下士——就是在索姆河战役牺牲的乔伊・庞蒂的弟弟,已经可以发动致命的袭击了。
他的战士们跟着他冲入无人区。
比利爬到机枪旁,站在乔治身边,但他无法看得更远。
沃尔特戴上防毒面具,示意部下照做,以免他们到达敌方前沿时被自己的毒气伤害。九点半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将步枪背在身后,两只手里各握着一枚手榴弹,这是突击兵的标准姿势。他无法喊着下达命令,因为大家什么都听不见,因此只能挥舞了一下胳膊,然后跑了起来。
鲁登道夫放弃了在进攻的前几天进行炮击的旧战术——它给了敌人太多时间去调动储备力量。经过认真计算,五个小时足以搞乱敌人的阵脚,瓦解士气,并且使他们无法重新组织反击。
头顶上的天空似乎渐渐放亮。
过了一会儿,九点四十分,炮声停了。
比利・威廉姆斯中士盯着眼前的雾。谢天谢地炮击停了,但这仅仅意味着德军正在接近。他要怎么办呢?
他的右侧“轰”的一声爆炸,有人发出了惨叫。过了一会儿,地面上一丝光线映入眼帘,他发现了一道地雷引线。沃尔特进入了一片先前未曾发现的雷区,顿时惊慌失措,他意识到自己再移动一步就有可能被炸飞,随后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注意脚下!”他大声喊着,但他的声音淹没在雷鸣般的炮声中。士兵们继续跑着,受伤的人留在了后面,由救护队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