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铺

爹笑了，眼里闪着狡猾的光：“同学，同学，你们看吧，你们看吧。”

我推着自行车，沮丧地回来。到了村口，眼望着去新乡的柏油路，路旁两排高高的白杨树，暗想：这次不知病得怎样，离高考只剩十来天，到时候可别耽误考试。

李爱莲脸登时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天一早，我拿了书，穿过玉米地，来到那天李爱莲割草的河边。我知道她比我到得早，便想从玉米地悄悄钻出，吓她一跳。但等我扒开玉米棵子，朝河堤上看时，我却呆了，没有再向前迈步，因为我看到了一幅图画。

第三件不愉快的事情，是李爱莲的父亲又病了。我晚上到教室去，发现她夹到我书里一张字条：

看着爹挪动着两只脚，从另一条路消失，我和李爱莲捧着《世界地理》，又高兴起来，你看看，我看看，一起向回走。并约定，明天一早偷偷到河边集合，一块儿来背《世界地理》。

哥：

爹说：“说不定你娘在家早着急了。”

天是黑的，星是明的。密密麻麻的星，撒在无边无际的夜空闪烁。天是那么深邃，那么遥远。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头顶的天空，是那么崇高，那么宽广，那么仁慈和那么美。我听见身边李爱莲的呼吸声，知道她也在看夜空。

停了几天，又发生第二件不愉快的事，即“耗子”失恋。失恋的原因他不说，只说悦悦“没有良心”，看不起他，要与他断绝来往；如再继续纠缠，就要告到老师那里去。他把那本卷毛《情书大全》摔到地下，摊着双手，第一次哭了：

晚上，我们来到大路边，用手电不时照着书本，念念背背。不知是天漆黑，还是风物静，这时思想异常集中，背得效果极好。到学校打熄灯钟时，我们竟背熟了三分之一。我们都有些惊奇，也有些兴奋，便扔下书本，一齐躺倒在路旁的草地上，不愿回去。

“班长，你说，这还叫人吗？”

这一天，我心神不定。《世界地理》找来了，但学习效果很差，思想老开小差。我发现，李爱莲的神情也有些慌乱。我们都有些痛恨自己，不敢看对方的目光。

我爹又病了，我回去一趟。不要担心，我会马上回来。

我说：“爹，您歇会儿再走吧。”

爱莲

接着爹爬起身，就要从另一条岔路回家。

可等了两天，还不见她来。我着急了，借了“耗子”的自行车，又骑到郭村去。家里只有李爱莲的母亲在拉麦子，告诉我，这次病得很厉害，连夜拉到新乡去了。李爱莲也跟去了。

我安慰他，说凭着他的家庭和长相，再找一个也不困难。他得到一些安慰，发狠地说：

我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姑娘，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

“她别看不起我，我从头好好学，到时候一考考个北京大学，也给她个脸色看看！”

河堤上，李爱莲坐在那里，样子很安然。她面前的草地上，竖着一个八分钱的小圆镜子。她看着那镜子，用一把断齿的化学梳子在慢慢梳头。她梳得很小心，很慢，很仔细。东边天上有朝霞，是红的，红红的光，在她脸的一侧，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当时就穿上鞋，要到教室整理笔记和课本。但谁也明白，现在离高考仅剩半个月，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再“从头”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