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铺
我安慰他:“既已考过,就不要再想了,还是集中精力想下场的数学吧!”
“找到了吗?”
他仍很焦急:“你说得轻巧,你考好了,当然不着急。可我这些题明明会,却答混了,岂不冤枉!我好糊涂,我好糊涂!”接着便痛苦地用双拳砸自己的脑袋。
但我还是跑到水龙头下,“咕嘟”“咕嘟”喝了个够。
“在哪儿呢?”
离下场考试还有十分钟,我回到了宿舍。“磨桌”和“耗子”都在。“磨桌”正在焦急地翻书,急得满头大汗,见我进来,带着哭音颤着声说:
“找到了。”
“班长,我完了!我好糊涂!这些题我都会背,但我记混了!我把‘党的基本路线’,答成了‘社会主义总路线’!”
我抬起身,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大汗,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我听到马中又在讲台上威严地咋唬:“不要答了,不要答了,把卷子反扣到桌子上!能不能考上,不在这一分钟,热锅炒蚂蚁,再急着爬也没有用了!”我从容地将卷子反扣到桌子上,出了考场。
“爹!”
爹早已从砖头蛋上站起,在一堆家长里,踮着脚,伸长着脖子朝教室看。看我出来,忙迎上来,焦急问:“考得怎样?”
爹看着我们兴奋的样子,只“嘿嘿”地笑。这时我发现,爹的鞋帮已开了裂,裂口处,洇出一片殷红殷红的东西。我忙把爹的鞋扒下来,发现那满是脏土和皱皮的脚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血泡,有的已经破了,那是一只血脚。
我答:“还好。”
“找到了?”
我忙问:“那其他五道呢?”
我高兴得如同疯了,大喊大叫向前扑。后面李爱莲跌倒了,我也不顾。只是向前跑,跑到跌跌撞撞走来的老头跟前。
他答着哭声:“还有两道也答混了!我的妈,我的政治要不及格了!”
“找到了,小子!”
“是,是,是《世界地理》!”
爹笑了,是焦急后的笑,是等待后的笑,是担心后的笑。笑得有点勉强,有点苦涩,有点疲劳。但眼中冒出泪。泪后,对我望着。那苍老的眼里,竟闪出对我表示感激的光。“这就好,这就好。”然后从馍袋里掏出六个鸡蛋,一定让我吃下。可我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想喝水。爹说:
老头也很兴奋,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李爱莲也跑了上来,看着爹。爹小心解开腰中蓝布,又解开夹袄扣,又解开布衫扣,从心口,掏出一本薄薄的卷毛脏书。我抢过来,书还发热,一看,上边写着“世界地理”。李爱莲又抢过去,看了一眼,兴奋得两耳发红:
“不要喝水,不要喝水,接着还要考呢,喝水光想尿。”
“别急,我给你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