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长跑者——送高信疆
如果,每一个人做事都像信疆,如果每一个人在事业上都有这一份投入,如果每一个人有他这样的专情似海……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局面?
许多年过去了,再见面,你告诉我一个故事——校园里的。念书的时候,你陪着另外一个男同学,在公用电话亭外面绕了一夜,那个同学手里握着一枚铜板,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拨我家的号码,告诉当年哲学系的那个女孩子,他心中的情感。
那么,许多人,都成了孤独的长跑者。
长跑里,没有我们的影子,只因为每一个人,跑的道路并不尽相同,坚持的生命里也有偶尔去度假的人如我。我不觉得羞耻。
你就那么走了,同学们拚命骂我,说我不合国情,没有人情味。我知道,他们也不是执著于那顿饭局,他们珍惜一次难得的重聚,忙忙碌碌的一群,再相聚又会是什么时候?
前几个月,沅馨在一个星期天的午后,捧了好多盆花,上阳明山宿舍去看我,问起信疆,淡淡地一笑,说在忙。其实,不必问的,信疆什么时候不忙过了?
李子他们,听说你放下了编务,要远离台湾去进修,三天两头打电话催我,说同学们要再聚一次,送送你,看看沅馨。我没有安排这场同学会,替你推托,替你挡,只因为,私心里,希望你多留一些在台的时间,将每一分钟,都付给妻子和家庭,虽然明知这不太可能,但是我不敢再去占你的时间。
又过了一阵子,沅馨和我抱着孩子和食物去花园新城他们避人的小屋。信疆过了好几小时以后才来,三更半夜了,同来的是一群朋友,避不掉的人;我自己也在内。
信疆是一个反应敏锐、行动快捷的狠家伙,言谈间,许多构想,许多梦,几天之内,可以付诸行动,展现在他的版面上。那份副刊,看不厌它,信疆是一脉活水,永远不会停歇。他是狂热的行动者,这里面,没有睡眠和休息。
不常看见信疆,每见到他,往往已在深夜。他的人,总给人巨大的压迫感,看见他,不容易舒畅,闷热又紧迫的感觉,那份报纸,压在他的背上,好似燃烧着一生的爱情。
我喜欢这个人,又因为他的那份真。
许多年来,眼中的信疆,是一支两头燃烧的蜡烛,十二年的心血和生命,付给了一份理想,展现在销售一百万份的报纸上。台湾的副刊,因为高信疆这个大将的参与,变得如同战场。水准的直线上升、崭新观念的启发、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与竞争,使得每天纸上风云际会,千万读者日日注目,整个文坛朝气蓬勃,那股充沛的活力,将副刊弄成不再只是每天报纸上的一个版;这和信疆的投入,有着决定性的因素。
信疆的口才是第一流的,几次讲演中的他,事过数年,听过的人回想起来,仍然赞赏——言之有物又风度翩翩,不愧是一个大将。
说不亲吗,仍是亲的,毕竟,大学同学,在这个社会上来说,已是不可多得的了。有时候,我们这一群,仍是护得紧,而且团结。
那时候,猜在想什么?在想,美艳如花的沅馨也是一个孤独的长跑者,她的寂,很漫长,付给了她自己选择的一生。
每当想起这个情景下的你,还有那位已经是做了父亲的男同学时,学生时代的那份情,变得很亲密,不浓的一种亲。正如当年的我们,看来相似,事实上却并不十分合群,而每一个人,在这条心路上,又是孤单的。
这一阵,许多文友写信疆,因为大家爱他,这份友情,不止是单纯的友谊,更有必然的对这个人在工作上的欣赏和赞叹,信疆,是绝对杰出的。他的真,对新闻和副刊那份近乎痴狂的真情,仍然常常深深地感动着我。而为什么,那么忙碌的一个人,总觉得他寂寞?
这个故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而你,是唯一的见证人,时间也就这么流掉了。
台湾,也是朋友的代名词,对某些人来说。
其实,在朋友的聚会里,信疆的话并不算多,他肯听。听了一个晚上,朋友们散了,他将话题分析组合一番,又是一场付诸行动的表达,交给社会大众。信疆,是陈若曦笔下的拚命三郎。
不止是大学同学,新加坡,我们也有一群好朋友在,你和沅馨的,我的。分别认识,结果又成了不必通信的死党。新加坡,代表了很多事情,它是朋友的代名词。
信疆不是一个好玩伴,轻松的时候,他不懂得放开一下自己的工作,有时候,很讨厌他对于事业的过分执著,拿命去拚的那份认真,使得十二年中的他,成了孤独的长跑者。那份成绩,就是这么跑出来的,永远不会停。
新加坡的南发写信来,说到来台之事,竟然说:“虽然台北仍有你在,可是信疆走了,感觉里少了一个重要的朋友,不一样了。不想去台湾,如果想我们,还是夏天你来吧!台北没有了信疆,对我很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