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与蓝
一些人说,没有父亲的孩子,脑子里永远盘算着要铤而走险。
“是的,老师。”盖普说。
“真古怪,”盖普写道,“那些让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的家庭,从来不得我母亲欢心。我母亲是个实际的人,相信证据和结果。比如她相信鲍吉尔,因为起码教导主任的工作清楚明白。她信任专业人才:历史教师,摔跤教练,当然了还有护士。但是那些要我相信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家庭,从来得不到母亲的尊重。母亲相信珀西一家游手好闲。”
“我是说男孩儿们叫我老师。”鲍吉尔说,谢天谢地盖普是个敏感的孩子,他感觉到教导主任声音里受伤的语气。
梅克勒的名字在他脑中出现了一次又一次,但没有证据。那只鸽子并没有腐烂得太彻底,(还)没有爬满扭动的蛆,不过鲍吉尔教导主任的杂物箱却长了虱子。鸽子死得太久,虱子开始寻找新的宿主。教导主任以最快的速度取出登记证,但年轻巡警却无法把目光从鸽子身上移开。
“那么当个你妈妈的好孩子,”鲍吉尔对他说,“不然你就要被送去又奇怪又遥远的地方。”
“有人说这里的人很成问题。”巡警说,“有人告诉我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
“是,老师。”盖普说。
“男孩儿的确什么坏事都干,”鲍吉尔哼唧着,“鸽子还不算恶劣,不过男孩儿受得住看管。”
“天哪,我可是教导主任。”鲍吉尔告诉这个发抖的年轻警卫。
四天之后鲍吉尔才有机会查看他车内的杂物箱。这天吸着鼻涕的教导主任夜巡校园,车上装着新的探照灯,被一个新来的校警叫停。
“先生,我不是太清楚,”巡警说,“他们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开上人行道。”
鲍吉尔教导主任对真相的感觉时常扭曲。离开校医院的时候,这位教导主任发现他车上的探照灯被人拿走了。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每间病房,连传染病人都没放过。“这盏灯总有一天会照到拿走它的那个人身上!”鲍吉尔宣称,但是没人站出来承认。珍妮肯定是梅克勒拿的,但她没有证据。鲍吉尔教导主任开着没了探照灯的车回了家。两天之后他感染上某个病人的流感,到校医院看门诊。珍妮特别同情他。
“他们应该告诉过你不要和鲍吉尔教导主任纠缠。”鲍吉尔说。
“那么,如果你再爬到防火梯上,或再靠近屋顶,”鲍吉尔说,“就不允许你住在这儿了。你明白吗?”
盖普觉得珍妮看管他太久了,这不公平。之前她也确实严密看管着他,但她也已经开始学着信任他。现在她要盖普再次向她证明他可以被信任。
“喜欢,老师。”盖普说。
像史第林这么小的地方,任何消息都传得比癣还快。盖普爬上校医院辅楼的楼顶和他妈妈不知道儿子去了哪儿的事,让他们俩都变得可疑:盖普成了会带坏其他孩子的孩子,珍妮成了个不负责的母亲。当然,盖普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感到受了歧视,但珍妮很快就感受到了(也很快预感到会这样),她再一次感受到人们会作出不公平的猜想。她五岁的孩子擅自爬到了楼顶上,就说明她从来没有好好照顾她。于是因此他就显然是个古怪的孩子。
“你真的喜欢住在这里?”教导主任再问。
盖普指的是可怜的鲍吉尔晚年坚信的幻觉:他相信他接住的是从辅楼楼顶跌下的盖普,而不是一只鸽子。毫无疑问,在他的风烛残年,对于好心的鲍吉尔而言,接住鸟的瞬间跟接住盖普一样意义重大。
“他们也和我说了,先生,”巡警说,“但我不知道你就是鲍吉尔教导主任。”
“可怜的鲍吉尔心怀好意,”盖普写道,“我一生真的都很难过,我也真的让我母亲失望了。但鲍吉尔对真实世界的感觉,就和其他人对这个世界真相的感觉一样可疑。”
“这样啊,”教导主任说,他暗暗为年轻巡警开不得玩笑的恪尽职守开心,“我可以证明我是谁。”然后鲍吉尔教导主任想起自己的驾照过期了,决定给巡警看自己的车辆登记证。鲍吉尔打开杂物箱的时候,就看到那只死鸽子。
盖普感到黑暗笼罩住自己,和他躺在雨水槽里时感受到的黑暗和遥远很像,离四楼之下安全的世界很远。他哭了起来,但鲍吉尔用粗短的拇指和威严的食指撑着下巴,摇了摇男孩儿的头。“永远不要让你母亲失望,孩子。”鲍吉尔对他说,“如果你让她失望了,那么你一生都会像现在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