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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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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时,我远远瞥见老萨拉曼诺站在门口,似乎很不安。当我们渐渐走近,我发现他的狗不在旁边。他四处观望,转来转去,试图看穿黑暗的走廊,嘴上不停嘟囔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小眼睛扫视街上每个角落。雷蒙问他怎么回事,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好像听到他一边喃喃地念着:“混账,没用的东西。”一边仓皇失措。我问他狗在哪里,他回答说它跑掉了,接着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我跟往常一样带它到阅兵场散步,正好遇到市集,到处都是人。我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脱逃秀,想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不见了。我知道它的项圈太大,一直想给它买个小一点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它会就这样跑掉。”

路灯突然点亮,照得夜晚第一批升空的星星光芒暗淡。光线的变化,加上长时间注意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让我的双眼有点疲倦。街灯下潮湿的路面闪闪发亮,间歇驶过的电车车灯,映射在光亮的头发、唇红齿白的笑容或银手链上。不久后,电车班次渐渐变少,夜色越来越浓,不知不觉中街区已是人烟稀少,到第一只猫缓缓地穿越马路的当儿,终于又恢复荒凉。我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因为靠在椅背上太久,起身时我的肩颈有些僵硬不适。我下楼买了点面包和意大利面,煮了晚餐后站着就把它解决了。本想再到窗边抽根烟,但晚上天气转凉,我觉得有点冷便作罢。我关上窗户,回头从镜子里看见餐桌一角上,酒精灯旁躺着几块面包。我心想星期天总算过去了,现在妈妈已经下葬,我也要重回工作岗位。结论是,我的生活就跟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雷蒙安慰他说狗应该是一时走散,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还列举了许多小狗千里寻主的例子,但是老萨拉曼诺却显得更着急:“捕狗队会把它抓走,你懂吗?它全身上下那么多疮痂,叫人看了都讨厌,更别提带回家养,它绝对会被抓走的。”我建议他到收容所去,支付一些费用就能把狗带回来。他问我这笔费用会不会很高,我也不清楚。他听了很生气:“为这没用的东西花钱?哼!下辈子吧!”然后又开始骂狗。雷蒙只好笑笑,径自进到公寓里,我随他进来后,便在楼梯间与他互道晚安。没多久,我听见老萨拉曼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我打开门,他就站在门口,为难地对我说:“打扰了,不好意思。”

我认真工作了一整个星期,雷蒙来找过我,说信已经寄出去了。我跟艾曼纽勒一起看了两场电影,有时他看不懂影片在演些什么,我得一一解释给他听。昨天是星期六,玛莉如约过来找我。她穿着红白条纹洋装和皮凉鞋,美得叫我心荡神迷。从衣服的起伏隐约可见她乳房的坚挺线条,可可色的肌肤让她的脸蛋就像花朵般娇美。我们搭公交车到离阿尔及尔几公里远的海边,在两面悬崖和芦苇丛间,有一处我常去的沙滩。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并不怎么灼热,海水是温的,小小的浪潮轻柔且慵懒。玛莉教我一个把戏。在游水时吸一口浪花,含在嘴里,满了以后翻过身往天空喷出来,变成泡沫般的薄雾消失在空气中,或是像温热的小雨落回到我脸上。不过没多久,海水的盐分就让我满嘴苦味。然后,玛莉游过来,在水里拥着我,嘴巴贴上我的双唇,舌头融化我嘴里滚烫的咸涩。我们就这样忘情地任海浪簇拥了好一阵子。

进门后,我在昏暗的楼梯间碰到住同一层的邻居老萨拉曼诺,他牵着养了八年的老狗,人们已习惯看到他俩形影不离。那是只西班牙猎犬,生了一种皮肤病,我想应该是疥癣,害它几乎掉光了毛,且全身长满斑点和褐色的痂皮。由于长期跟这只狗窝在一个小房间里,老萨拉曼诺的外表也变得跟它越来越相似。他脸上生着淡红色的斑疹,头发枯黄而稀疏。宠物则从主人身上承袭了驼背的姿势,绷紧脖子,鼻子向前伸。他们看起来虽然像是一家人,却彼此厌恶。老人家每天都在十一点和六点钟带狗出门散步,八年如一日,路线从未改变。他们会沿着里昂路往下走,狗使劲拖着主人,直到老萨拉曼诺在踉跄中险些跌倒,对它破口大骂,一阵拳打脚踢。害怕的狗儿瘫在地上不敢前进,倒过来变成老人家拉着它走。当它忘记刚才的教训,又会开始拖着主人瞎跑,再讨来一顿打骂。最后,一人一犬停在人行道上互望,前者一脸憎恶,后者满是畏惧。同样的戏码天天上演。当狗要排泄时,老人家不给机会拉着就走,它只得边跑边在地上留下一滴滴水痕;要是不小心尿在家里,那它一样得挨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八年了。赛勒斯特提起他们时总说“好悲惨啊”,但实际上,谁又真的清楚。我在楼梯上遇到老萨拉曼诺时,他正吼他的狗:“混账!没用的东西!”狗在一旁哀号。我跟他道声晚安,老人家还是咒骂不已,我问他这只狗犯了什么错,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厉声训斥:“混账!没用的东西!”我试着找出原因,只见他弯下腰来调整狗项圈。我提高声音再问了一遍,他没抬头,压抑着怒气答道:“它死都不肯动。”在他的蛮力下,不情愿的老狗尽管持续哀号,还是被拖着走了。

我们回到岸边穿好衣服,玛莉凝望着我,双眸闪烁光芒。我吻了她。从那时起,我们便没再交谈。我紧紧搂着她,两个人都急于搭上公交车回到我家,然后一起跳上床去。我让窗户开着一整晚,夏夜微风轻拂我们晒过的皮肤,很是舒爽。

我们到赛勒斯特那儿时汗如雨下,全身都湿透了。他一如往常挺着啤酒肚、穿着围裙、微笑着展示两撇白色小胡子,在店里招呼客人。他问我“一切还好吧”,我点点头并说我饿了。我吃得很快,饭后点了杯咖啡;因为几杯红酒惹来困意,回家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想抽根烟,拖延了点时间,我得跑着才能赶上电车。回到闷热的办公室,整个下午我都专注地努力工作,因此到了晚上下班时分心情特别轻松,沿着码头悠闲地散步。我望着绿色的天空,开心地享受这个美丽的夜晚。不过想起煮透马铃薯需要花点工夫,我还是直接回家了。

隔天早上,玛莉没有离开,我邀她一起吃午餐。我下楼去买肉,回来时听见雷蒙的房里有女人的声音。稍后,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狗爪子抓木造阶梯声,还有那句:“混账!没用的东西!”可想而知,是老萨拉曼诺边骂着狗边带它上街。玛莉听我描述了老萨拉曼诺的习性不禁莞尔。她身上穿着我的睡衣,袖子因为过长卷了起来。看她一笑,又燃起了我的欲望。过一会儿,她问我是否爱她。我说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可是我觉得好像不爱。我的回答似乎伤了她的心。但准备午饭的时候,她又笑开了,叫我忍不住吻了她。便在这时,雷蒙的住处突然爆发激烈的争吵,引起我们的注意。

然后他说曾在她的包包里找出一张乐透彩券,质问她时她没法解释是怎么来的。没多久,又在她家里找到了当铺凭据,上面写着她抵押了两条手链。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手链。“我非常清楚她背着我搞鬼,所以决定跟她分手,摊牌时我打了她两巴掌,告诉这女人她想要的只是寻欢作乐,那才是她的本性。默尔索先生,你懂吗?我这么说:‘你不知道,别人都嫉妒你有福气跟着我。以后你就会明白自己多幸运。’”他接着把她打到见血。这件事发生前,他从来没打过她。“以前那可不算打她,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会哀叫个两声,我就去把窗户关上,每次都这样罢了。可这次我是认真的,而且在我看来还便宜了她。”

“话说回来,”他告诉我,“有一天,我发现这女人对我不忠。”他仅供给她基本的开销,除了替她付房租,每天再给她二十法郎的伙食费。“房租是三百法郎,伙食费六百法郎,偶尔给她买双丝袜,加起来便是一千法郎。这位贵夫人是不上班的。可是她却说这些钱只够勉强应付,抱怨我给的不够生活。我就提议:‘那你工作个半天如何?这样我的负担会减轻一点。这个月我给你买了一件新套装,每天给你二十法郎,房租也是我付的,而你下午却跑去请朋友喝咖啡。你招待她们咖啡和糖,花的可是我的血汗钱。我待你不薄,你不该这样回报我。’但这女人就是不上班,还老是嚷着缺钱花,后来,我发现事有蹊跷。”

他解释正是为了这一点,他需要别人的意见。他停下来调整越烧越短的灯芯,我一直听着他的故事,喝了将近一公升红酒,整颗头都在发热。我开始抽雷蒙的烟,我自己的已经一根不剩。末班电车经过车站,带走城区里的最后一点喧嚣。雷蒙继续往下说。他烦恼的是,尽管自己对她的肉体仍有些眷恋,但还是很想惩罚她。他先是计划带她到旅馆,然后叫来风化警察,大肆羞辱一番,让她在警局留下记录;其次,他征询了道上的朋友,但他们也提不出个可行的方法。雷蒙特别指出,这正是人在江湖的悲哀。那些朋友听到他这句话,转而建议给她“留下记号”,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得花点脑筋思考该怎么做。同时,他想跟我讨论一件事,不过希望先知道我听完这件事后有什么想法。我说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挺有趣。他接着问我是否认为那女人背叛了他,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做。我回答这很明显,她的确有问题,即使我没法想象自己会怎么处理,但能理解他想教训她的心情。我再喝了点酒。他点了根烟,向我揭晓他想到的方法。他要写封信给她,不仅要狠狠修理她,还要让她觉得后悔不已。然后,当她回头来找他,他会跟她上床,就在正要完事的当儿朝她脸上吐痰,再把她赶出去。没错,这样一来,她便算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我对这个计划表示赞同,雷蒙却说觉得自己没办法写好这封信,打算请我代笔。我没说什么,他于是问我介不介意马上动笔,我回答说不介意。

辛戴斯叙述这段经历的同时,不停地整理手上的绷带,我则坐在床上。他接着说:“听完这些,你该看出不是我去惹他,是他先对我不敬的。”听起来的确没错,我表示赞同。他接着说自己有件相关的事,想询问我的意见,并说我是个阅历丰富的男子汉,一定能帮他的忙,那么他以后就会是我的好哥们儿。我没有回话,他又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哥们儿,我说我无所谓。他听了似乎很高兴,二话不说,拿出香肠,在锅里煎熟,又在桌上摆好杯、盘、刀叉和两瓶红酒。直到我们上桌吃饭,他才开始向我说明事情的原委。起先,他显得有些犹豫。“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应该说,她是我的情人。”那个跟他打架的男子是这女人的哥哥。他说自己出钱供养她,看我不发一语,急忙澄清他很清楚社区里是怎么说的,但他为人坦荡荡,他真的有份管理仓库的工作。

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推开盘子和吃剩的冷香肠,仔细地将铺在桌上的防水油布擦拭干净,然后从床头小桌子的抽屉里取出方格纸、黄色信封、一支小红木杆蘸水笔和装着紫墨水的方墨水瓶。他告诉我那女人的名字时,我发现她是个摩尔人。我不假思索,有点随兴地拟好了那封信,只花了点心思让雷蒙满意,因为我没有理由叫他失望。我高声把信念了一遍,他边听边抽烟,不时点点头,听完又叫我再念一次。他显得相当高兴,对我说:“兄弟,我就知道你懂得人情世故。”一开始我没留意到,直到他向我宣布:“现在,你是我货真价实的好哥们儿。”我才惊觉他开始跟我称兄道弟。他见我没反应,把话重复了一遍,我连忙点头称是。当不当哥们儿其实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既然他那么有兴致,我就顺了他的意。他给信封缄,我们一起把酒喝光,继续抽着烟,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外面街上一片宁静,只听见有辆汽车经过。这时我说:“很晚了。”雷蒙表示今天晚上时间过得特别快。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我觉得很困,该回家上床睡觉,可是连站起身都觉得辛苦。大概是我看起来很累,所以雷蒙才会要我别太沮丧。起初,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后来他解释道,他听到了我妈妈的死讯,不过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的,希望我别再难过下去。他的话我完全同意。

桌上积了一沓厚厚的提货单,需要我全部整理出来,直到午休之前,我才洗过手离开办公室。我喜欢在中午洗手,因为到了晚上,大家用了一整天的擦手巾已然湿透,原来舒适干净的感觉大打折扣。有一次我跟老板提起这件事,他同意这种感觉的确叫人不快,但不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我十二点半才跟运输部的艾曼纽勒一起出来,比平时晚了些。从办公室能俯瞰整个海港,我们花了点时间,停下来观看炙热太阳下港口里的货轮。就在此时,一辆卡车驶来,发出链条和引擎爆燃的巨响。艾曼纽勒问我想不想试试跳上去,我听了便开始奔跑,但卡车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们在后面苦苦追赶。噪音和灰尘把我淹没,在吊车和绞盘、沿路经过的船身和远方海平面上舞动的船桅中间,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一股往前飞奔的莫名冲动。我抢先追上卡车,一口气跳上去,然后帮艾曼纽勒坐上来,两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烟尘弥漫的大太阳下,卡车驶在码头高低不平的路面,颠簸得很厉害。艾曼纽勒大呼胜利,笑到喘不过气来。

起先听到的是女人尖锐的声音,接着是雷蒙骂道:“你敢对不起我,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一阵碰撞声后,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实在太过凄惨,引来的人瞬间挤满了整个楼梯间,我和玛莉也跑出去看。女人持续尖叫,雷蒙一动手就没停。玛莉说太可怕了,我没回话;她要我去叫警察,我说我不喜欢警察,但住在三楼的水管工还是带了一位过来。警察敲门之后我们再听不见一点声响,他又敲得更用力些,过了片刻,女人开始啜泣,雷蒙出来开门。他叼着根烟,一脸虚假的微笑,女孩子急忙跑上来告状。“叫什么名字?”雷蒙照实回答了。“跟我说话的时候,把你嘴上的烟熄掉。”警察说。雷蒙有些迟疑,看着我吸了口烟。忽然,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地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香烟从他嘴里飞出,掉到几公尺外。雷蒙立刻换了一张脸,当下一言不发,只是低声下气地问可不可以去捡他的烟。警察虽然点点头表示应允,却加上一句:“下次你就该知道,警察问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旁女孩不停哭泣,一边重复道:“他打我。他是个吃软饭的。”雷蒙于是问道:“警察先生,说一个大男人吃软饭难道是合法的吗?”警察听完命令他把嘴闭上。雷蒙转而跟女孩说:“等着瞧,小妞,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警察又叫他闭嘴,告诉他女孩子得马上离开,他留在家里等警察局的传唤。警察还说雷蒙该觉得丢脸,居然醉得直打战。雷蒙解释道:“我没醉,警察先生,我发抖是因为您站在我面前,我控制不了自己。”他关上门后,看热闹的人马上一哄而散。我跟玛莉煮好了午餐,但她不饿,几乎全是我吃的。她一点钟左右离开,我小睡了一下。

今天整个早上我都很忙。老板和颜悦色地问我累不累,还打听妈妈的年纪。为了怕弄错,我回道:“六十几岁。”我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好像认为整件事已经圆满地结束了。

将近三点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雷蒙。我继续躺在床上,他进来坐在床边,半晌沉默不语。我问他事情经过,他说照着计划进行,本来很顺利,是她先给了他一耳光,所以他才动手。之后发生的事,便是我看到的那样。我告诉他现在那女人终于得到惩罚了,他应该觉得满意才对;他同意我的说法,同时表示无论警察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被教训的事实。跟着他又说自己很了解警察,心里有数该怎么跟他们打交道,倒是想问我当警察掌掴他时,我是否等着他还手。我说我当时没有任何想法,而且我不喜欢警察。雷蒙看起来相当高兴,问我想不想跟他出去走走,于是我起床整理头发。他说希望我能当他的证人,我并不反对,不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据雷蒙的说法,只要表明那女孩的确对不起他,这就够了。听起来挺简单的,我就答应了。我们一块儿出门,雷蒙请我喝了杯白兰地,我陪他打了一局撞球,比数很接近,我差一点就赢了。接着他本想找我上妓院,但我向来不好此道,便一口拒绝了。我们慢慢散步回家,路上他告诉我,能成功教训他的旧情人,他有多么得意。我感觉他对我很友善,这真是个愉快的夜晚。

3

“默尔索先生,你明白吗?”他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只是脾气比较暴躁。那人挑衅我说:‘是个男人就从电车上下来。’我说:‘安分点,别找麻烦。’他却嘲笑我不是男人、没胆下车。我就下来警告他:‘够了,你最好放聪明点,小心我教训你。’他回说:‘怎么个教训法?’我就给了他一拳,他马上倒在地上。我本想把他扶起来,没料到他竟躺着踢了我好几下,气得我又回敬他一脚,外加两记重拳。他被打得满脸是血。我问他还敢不敢惹我,他回答:‘不敢。’”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雷蒙热情地跟我握手,告诉我说男人的事男人最懂。道别后,我把门带上,在黑暗中站了一阵子。整栋公寓静悄悄的,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从楼梯深处飘上来。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回荡,就这样专注着,一动也不动。突然,从老萨拉曼诺的房里传出狗的低声呻吟,在无声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们一起上楼,接下来我正准备跟他道别,突然他叫住我说:“我家里有些香肠和红酒,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我想这样一来就不必做饭,便同意了。他家的格局同样是一个房间,和一个没有窗户的厨房。床上方挂着白色、粉红色相间的天使石膏像,还有几张冠军运动员和裸体女郎相片。房间看起来很脏乱,床也没铺。他先点亮了油灯,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条不太干净的绷带,绑在右手上。我问他手怎么了,他告诉我有个家伙惹毛了他,他俩大打了一架。

4

就在此时,另一个跟我住同一层的邻居进来了。社区里,人们都说他是个拉皮条的,尽管问起他的职业,他回答的是“仓库管理员”。总之,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他经常找我聊天,有时还会到我家坐坐,因为我肯听他说话。我觉得他讲的事很有趣,再者我也没理由不搭理他。他叫雷蒙·辛戴斯,个子矮,肩膀宽阔厚实,生着个歪鼻子,穿着倒是一直都很体面。他在谈到萨拉曼诺对待狗的方式时也说:“真是惨不忍睹!”他曾问我会不会觉得这很倒胃口,而我回答:“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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