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琴
“不光是因为德正。我们不能结婚。你先坐下,定定心,听我慢慢跟你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对你爹那么恨,他死去多年还不肯原谅他?你有没有想过,很有可能——我说了你不要害怕,很有可能,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大夫刚走,那个患病的少年也被家人心急火燎地推到了手术室。观察室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新丰莉莉说:“不如你们先去街上吃口饭,我在这里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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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彬问他有没有必要转院去镇江,大夫笑了一下,道:“我看没什么必要。我们初步帮她做了检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饿的。这年头还能把人饿成这样,没听说过。你们也宽宽心。估计下午或晚上,等她清醒过来,你们可以去探望。”
春琴还是没吱声。
人算是救过来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可说起春琴病愈后的去处,三个人都有些焦心。刚才夏桂秋已经把话撂在了前头。就算她不说那句话,我们也不能让春琴再回那个家,重蹈覆辙。后来,新丰莉莉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又说:“如果你认定了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掌握在我父亲的手中,那么,他当年从半塘将你介绍给德正的时候,也一定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神通广大,爸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最后会走到一起。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我们就不必再犹豫了。”
我们三个人出了医院,在附近的一条杂乱的弄堂里找到了一家面馆。我和同彬各要了一碗鳝糊面。莉莉嫌那里的碗筷不干净,要了一屉小笼包,用餐巾纸包着吃。
见春琴一个人在灶边出神,我情绪忽然有些失控,不知不觉中,声音一下子也提高了许多:
晚上,我和春琴围坐在厨房的灶台边,在油灯下剥着菱角。春琴主动提起了牛皋的葬礼,其实不过是为了把话题引到梅芳身上,真正的目的,是要告诉我梅芳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出的那句话。当时,梅芳对她说:“你们既然已经住到了一起,就别管那么多。不如堂堂正正地办个结婚证,省得别人说长道短。这是好事,怕什么?”
莉莉笑道:“看我做什么?去呗。这里有我呢。”
随后,春琴把一只剥好的菱肉递给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同彬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喝尽了,用纸巾擦了擦嘴,忽然对我说:“趁着雨后天气清爽,你陪我回老家看一眼怎么样?我已经二十年没回去过了。我们说走就走,快去快回。”说完,就拿眼睛朝他妻子身上瞧。
既然她自己挑起了这个话头,我就笑了笑,对她道:“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暴雨一直下到上午十点多才停。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谨小慎微地生活了大半辈子,清清白白,无所亏欠,没得罪过任何人,也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再说,你和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们其实不是人,是鬼。既然是鬼,这个世界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不妨碍别人,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不受人情世故的限制。”
到了这时,我才发现,屋外大雨如注,电闪雷鸣。天黑得像锅底,狂风把观察室的两面窗户都刮开了,窗框兀自摇晃着,乒乓直响。
春琴拉了我一把,让我重新坐在椅子上,这才叹了口气,对我道:
同彬说:“吃什么吃?你没看见外面下雨吗?”
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我心里清楚,即便我愿意去,以春琴的性格多半也是不会答应的吧。
春琴没吱声。
同彬见老婆开了腔,也笑了起来,“这下我们算是想到一块了。我爸妈年纪也大了。他们死活不愿去山西,将他们搁在南京,还真不放心。春琴和他们都是老相识,在一块做个伴,说说话,挺好。你们要愿意去南京,最好不过,就算是帮我们一个忙。”
我接着说:“要是德正在九泉下知道这件事,知道由我来照顾你,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赞成的。”
“不如你们两人都去南京。我们公司的业务,大部分都转到了长治,南京正缺人手。你们去了,正好帮我们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