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为了让你成为真正的美女,我在刺青中注入了我的灵魂。从现在起,整个日本国里,再也没有胜过你的女人!你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胆怯了,所有的男人,都将成为你的肥料!……”
“您为什么让我看如此恐怖的画作?”她抬起面色苍白的头问道。
或许姑娘理解了这句话,她的嘴里发出了轻如游丝的呻吟。她渐渐地恢复了知觉,深深地吸气,又重重地吐气,蜘蛛脚像活了那样蠕动起来。
“这幅画反映了你的心。”清吉说着,快活地笑了,还悄悄看着姑娘的脸。
不知不觉之中过了晌午,风和日丽的春日已近黄昏。清吉的手一刻不停,姑娘也没从睡梦中醒来。由于担心姑娘迟迟不归,家里派跟班前来迎接。清吉打发他走,对他说:“那姑娘早就回家去了。”
“求求您,快把这画收起来。”
月亮挂在河对岸土州大宅邸<a id="noteBack_8" href="#note_8">[8]</a>的空中,当如梦的月光泻入家家户户的客厅时,清吉的刺青尚未完成一半。于是他专心致志地挑亮蜡烛的灯芯。
“这幅画画的是你的未来。倒毙在这儿的,都是将来要为你舍弃生命的人。”清吉指着画上与姑娘相貌一模一样的女人说道。
对清吉而言,每一滴颜料的注入,都绝非易事,每次进针、抽针,他都会深深呼吸,仿佛是自己的心灵被刺。针迹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络新妇蜘蛛,直到夜里东方开始泛白之时,这个不可思议的魔性动物,伸出了它的八条腿,盘踞在姑娘的整个背脊上。
“师傅,请允许我回去吧。因为我害怕在您的身边。”她一再重复着。
然而,姑娘轻易不肯抬起头来。她的脸藏在衬衣衣袖后面,一直趴在地上。
“你等等。我要使你成为最优秀、最漂亮的女人。”
说着,清吉的脸上漾起常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着,清吉若无其事地走近姑娘身边。他的怀里暗藏着从荷兰医生那儿要来的麻醉剂药瓶。
那幅画题为《肥料》。画面中央,年轻女子依靠在樱花树干上,凝视着自己脚下男性的累累尸骸。女子身旁是跳着舞蹈、高唱着凯歌的鸟群,女子的眼睛里洋溢着难以压抑的自豪和愉悦。这究竟是战斗结束后的景象,还是花园里的春色?不得不观赏这幅画的姑娘,探寻起自我,探寻起潜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春宵在上行和下行船只的摇橹声中迎来黎明,白帆被晨风吹得鼓起,淡淡的朝霞映染帆顶,中洲、箱崎和灵岸岛家家户户的屋瓦闪亮之时,清吉放下了画笔,凝视着姑娘背上的蜘蛛形态。这刺青正是他全部的生命,完成这件事后,他的心灵是空虚的。
他又打开另一幅画。
一时间,两个人影就此一动不动。接着,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房间的四壁回响。
“这幅画上的女人就是你,她的血液融汇在你的体内。”
“别说那种胆怯的话。再好好看看这幅画,也就是在此刻,你会觉得害怕。”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河面,也将八铺席大的客厅照得通红如火烧。从水面上反射过来的光线,投射在那天真无邪、安然入睡的姑娘脸上,也在纸隔门上绘出了金色的波纹。清吉手持刺青工具,关上了隔扇门,恍惚地呆坐了一阵。现在,他可以开始细细品味姑娘妙不可言的相貌了。面对这静止的美貌,即便让他在这间房里静坐十年百年,他也不会厌倦。如同古老的孟斐斯市民用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来装饰庄严的埃及一样,清吉也将自己的爱恋,化作彩绘植入她洁净的肌肤。
“师傅,我坦白。如您观察的那样,我的确有着画上女子的性格。……您就饶了我吧,快把那画轴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在姑娘的背上搁上用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夹着的画笔笔穗,用右手进行针刺。年轻刺青师的灵魂融入了墨汁,渗进了肌肤。掺混在烧酒中的每一滴琉球朱颜料都是他生命的露珠,从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灵魂的色彩。
姑娘背朝着画作趴在榻榻米上,像是要逃避诱惑。过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再次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