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这幅画和刺青一起赠送给你,拿上它便可以回家了。”
这是清吉熟识的辰巳艺伎派来的丫头。
说着,清吉把画卷放在姑娘跟前。
直至这一年年末,清吉始终向往着那双玉足,进而变成了强烈的怀恋。到第五年的春季过半,一天早晨,他在深川佐贺町的家中,衔着牙签凝视着斑竹外廊上万年青的花盆,发现庭院木制后门处有人来访——矮篱笆的后面,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
“只要能变得美丽,无论怎么痛苦我都能够忍受。”
清吉让姑娘坐在外廊上,边问边仔细打量她那双搁在铺有备后产高级榻榻米台座上的精巧的赤脚。
姑娘硬忍着周身的疼痛,挤出一丝微笑来。
“去年六月前后,你从平清坐轿子回家过吗?”
“哦,热水渗进肌肤,太痛苦了。……师傅,求求您别管我,去二楼等吧。我不愿让男人看到我如此悲惨的模样。”
“相当疼吧?蜘蛛紧紧抱住了你的身体。”
一时间,姑娘对这幅奇怪的画看得出神,可是,渐渐地,她的眼睛发亮,嘴唇颤抖,奇怪的是她的脸慢慢变得像起妃子来,姑娘找到了隐藏在其中的真正“自我”。
听到这话,姑娘无意识地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眸如同夜月一般越益光辉明亮起来,照亮了清吉的脸庞。
那是一幅画着古代暴君纣王的宠妃妹喜的画作,她那纤弱的身子承受不住镶有琉璃珊瑚的金冠的重量,只能慵懒地斜倚在顶端翘曲的栏杆上,绫罗衣裳的下摆翻卷在阶梯的中段,右手拿着大酒杯畅饮,注视着即将被处死的男子。那个牺牲者的四肢被铁链绑缚在铜柱上,等待着最后命运的降临,他在妃子面前低垂着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切都画得巧夺天工。
“师傅,请快让我看看背上的刺青吧。这刺青中绘入了您的生命,我一定变得很美了吧。”
“总觉得之前没有见过,你可来过这儿?”清吉问道,眼睛紧盯着姑娘。她看上去十六七岁,可是由于长期生活在风月场所,竟像成熟女子那样妩媚,仿佛已经勾去了几十个男人的魂魄。那是在整个国度的罪孽与财富都集中流入的都会中,从几十年前世代传承的众多的俊男美女中梦幻诞生的花容月貌呀!
姑娘顾不上擦拭刚出浴的身子,推开想安抚她的清吉的手,剧烈的疼痛使她倒在浴池地面的木板上,宛如被噩梦魇住一般呻吟。疯子般的头发凌乱地粘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身后有一只镜台,里面照出她洁白的两只脚底心。
信上拜托短外褂的作画之事,末了写明:差遣去的姑娘近来要以我妹妹的名义出去接客,既别忘了我,也请好好关照这位姑娘。
姑娘与昨天判若两人的态度使清吉大为惊讶,依她所说,他独自上二楼等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姑娘洗净的头发垂在双肩,梳妆齐整后上到二楼,丝毫不见苦痛的影子。她容光焕发,倚靠在栏杆上,仰望着朦胧的天空。
“姐姐说,要我把这件外褂交给师傅,请您在衬里上画上图案……”姑娘解开红铜色的包袱巾,从里面拿出用酷似岩井杜若<a id="noteBack_7" href="#note_7">[7]</a>画像纸包裹的女用短外褂和一封信。
清吉牵起准备告辞回家的姑娘的手,把她领到可以望见大川河水的二楼客厅,拿出两卷挂轴,先在她面前打开其中的一卷。
姑娘的话像是梦呓,然而,语调中却充满着强大的力量。
“算起来前后正好五年,我一直在等待着你。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对你的脚我是有印象的。……我有东西要让你看,进屋来坐一坐吧。”
“接下去,要到浴池去上颜色,会很痛苦,你要忍住哟。”清吉的嘴凑近姑娘耳边,慰藉似的轻声私语。
“是的。那时候因为父亲还健在,常常会去平清。”姑娘笑着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