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母情

我一下子感到了饥肠辘辘，想立刻跑去和母亲一起享用秋刀鱼和大酱汤。

她朝我回过头来说，那声音比莲花古池塘里摇曳的荷叶声更加沙哑、更加轻微。

“啊，可不是嘛。是我不好，掩饰了自己的泪容。好孩子，你就多多包容吧。”

“你是谁呀？你是我的儿子吗？”

仰望天空的女子此时一下子回过头来瞅着我，头上的草笠也倾斜了。

我站在门口处叫唤，于是，妈妈慢慢地放下吹火筒，双手撑着腰部，弯曲着驼背，慢慢地站起身来。

听到她对我这么说后，我一看，这位阿婆果然不是我的母亲。再怎么落魄，我的母亲不可能这么老相。可是，我的母亲究竟住在哪儿呢？

“你在问我干吗这么悲伤吗？这样的月夜如此在野外行走，谁不会感到悲伤呢？你的心中也一样，一定也是很悲伤的吧？”

“是吗？那您是别人家的阿婆咯？”

“您说得对，今夜我也极其悲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我十年、二十年地期盼着我的儿子回家，不过，你可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比你还要大些，他总是会在这条街的这个家门前走过的。我的儿子也不叫润一。”

“好，想看我的脸，你就仔细地看吧。我就是这么一副哭相。我的脸颊被泪水濡湿了。来，请你也和我一起哭泣吧。在今夜的月色沐浴之下，我们就尽情地哭着往前走吧。”

“妈妈，妈妈，是我呀。是润一回家来啦!”

女子把她的脸贴向我的脸颊，哭得更凶了。虽说她的心里一定很悲伤，但这种潸然泪下，似乎说明她的心情还不错。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心绪。

走到那户人家跟前，通过绳门帘往里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母亲背对着我，蹲在灶头旁，头上包一块手巾，两侧卷成棱角状，手持吹火用竹筒，不停眨巴着被烟熏迷的眼睛，频频朝灶堂里吹气。火焰里只要新添两三根柴枝，火苗就像蛇的舌头那样往上蹿，将母亲的侧脸照得微微发红。想到住在东京时的那些衣食无忧的日子，母亲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做饭，而现在，母亲一定是够辛苦的了……母亲穿着肥嘟嘟的、肮脏的厚布棉袄，外罩一件破破烂烂的蓝点花纹棉坎肩，或许因为专注地只顾吹火的缘故，背部如同佝偻一般变成了圆形。不知不觉之中，母亲竟然成了如此一个乡下的老太婆啦。

“嗯，哭吧，哭吧。和阿姨在一起，哭多久都行。其实，从刚才起，我也想哭的，不过，我一直忍着。”

“所以我让你看那月亮，悲伤就是由它引起的。……既然你也感到悲伤，那我们就一起哭吧。唉，我求求你，你也哭吧。”

然而，母亲只是默默地定睛凝视着我，头上戴着的手巾帽里露出了花白的头发，上面还沾着炉灰。脸颊和前额上刻有深深的皱纹，完全成了个年老昏聩的老人。

女子的话语完全不亚于新内调的道白，听上去像是美妙的音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在这样说话的时候，弹拨三味线的手却并没有停下。

“是的，没错。我是妈妈的儿子，是儿子润一回来了。”

“那么，请阿姨不要掩饰您的泪容，面朝我正视我吧。我想看一看阿姨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