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恶魔
“你这种讲法是把你妈妈当傻瓜。特意要想袒护你,而你却从一旁做出把妈妈当作傻瓜对待的行为,让我生气。”
“我上次托过你的事,你忘了吗?”
姑母说着,回头看着佐伯,半是寻求赞同,半是责问是否说得是事实。
“是呀……”照子故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嘛,铃木没跟我说过话,我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啊。”
“是啊。”
“可是,这一阵子你老是跑到二楼待着。——连自己人都瞒着,那多没意思呀。你对我说老实话,阿谦,还有你,是否做了伤铃木感情的事?”
“我觉得这两三天照子对你的态度实在奇怪。——大概你也有同感吧。你说我没有托过你什么,可是,即便与我有过短暂婚约的女人,你整天与之玩闹,怕也不合适吧。——这一点你又是怎么想的呢?我希望能够得到满意的答复。”
“伤他感情的事,是什么事啊?”
姑母浑身发抖,弯腰抓住火盆架,再次凝视榻榻米上的信件。
“问我有啥想法,我可没有,所以不必回答。你说基本上已经了解,那不就行了。”
“……要是在家里,整天叽里咕噜的,跑到外面去又会担心他,我对那家伙已经手足无措了。不过,在家倒不用担心他打打杀杀的,一旦跑到外面,就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说不定今夜就在咱家附近徘徊转悠呢。”
佐伯无论怎样装得平静,铃木一开口滔滔不绝,他就没法不生气。他在那儿喋喋不休,不论怎样的忍耐力,都会被先天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而打破,更何况此人是佐伯。这是一个傻蛋与神经衰弱者的对决,若是一个第三者在看热闹,或许会感到有趣,可佐伯却是怒火中烧。
三人一时间沉默无语,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白天过往行人很少的路上到了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身体贴在木板墙上,两三尺外就很难被发现。再说,巷子里堆放的垃圾,后院木门边的角落,全是藏身的最佳地方。
说着,铃木挽起了左手的袖子,不停地抚摸着右上臂。那儿与手腕处的黝黑完全不同,肌肉相当发达,血管粗得像爬行的蚯蚓,白皙得给人以不愉悦和不协调之感。佐伯心想:这家伙真傻,从手相到手指看上去都显得特别蠢。
“不管是什么事,像你们这样整天待在二楼,谁都会觉得奇怪的。我以你们家长的眼光看,不觉得你们有啥品行不端,可是铃木的怀疑就有他的道理了。——因此,我希望你们给我说实话。”
“不,你说没承诺过,我也没法子。那么我们暂且不谈,我想再问问照子的情况……”
“人家要怀疑就让他去怀疑好了,不管世人说什么,只要妈妈相信我们就行。”
“我不知道你托过我什么事,也不记得对你承诺过什么。——反正照子的事情,你要把它搞清楚。”
“你老是这样沉默下去,不做回答,一晚上就会过去。还是像个男子汉果断回答得好。看你这模样,我也基本上明白了。因为不可思议的是,人这种东西大都还是挺老实的。”
这时,三人同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啪嗒啪嗒蹑手蹑脚的走路声,那是穿着草屐或光着脚极为轻声轻脚走路的声音。啪嗒啪嗒,脚步声有一定的间隔,轻悠悠的,且一点一点朝家里靠近。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听得很确切了,是穿着胶底布袜的车夫拉着美国人力车,咚咚咚地从门前奔跑而去。
铃木始终盯着佐伯的一举一动,他手的动作、头的转向,但是,最终他并未回答,迟疑了一阵之后,他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开始说话。这个男子无论情绪多么激动,说话之前先行微笑,似乎是他的习惯。
“我说呀……最近你们是否做了令铃木生气的事啊?”
佐伯吸上一口敷岛牌香烟,看着从鼻孔里冒出的烟雾上升,这是相当装模作样的回应方式。与其说那是在蔑视对方,毋宁说是为了说服自己的神经,对方不足为惧也。抽了一会儿烟,将烟蒂扔进烟灰缸,然后把头扭向窗户方向。……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星星……自己的神经恐怕还未完全释然,仍处在焦躁不安之中,好似无数个小侏儒如蛆虫战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