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国
直到今天早晨,三个大人才知道,以为还够吃两三天的牛奶,一滴也没有了。然而,他们还知道了比这还要悲惨的事实,在后天发工资之前,寻遍家中,一分钱也没有了。三人默默地在心中明白,害怕说出口来。每次碰到这种时候,做姐姐的大女儿总是冲一点儿糖水,煮一点杂烩粥充数,可是,不知何故,婴儿全不买账,拒绝接受。只是更加急切地“姆妈姆妈,姆妈姆妈”地急叫。
“到这儿来,在我说可以之前,你就给我站在讲台前。只要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老师会随时原谅你。可是,你若继续犟下去,那么,天黑了也不原谅!”
“别哭了,啊,好孩子,别哭了!……宝贝,睡吧……”
“不对。老师你不该惩罚没有过错的人。要是沼仓的错,可以惩罚他。不该指责的人不要胡乱谴责。”
妻子的话语不断重复,仿佛是不时想起来似的,语调疲惫万分,有气无力。最后,话音消失了,只有凄厉的哭声在回响。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淘气鬼西村。他的脸上,平日里调皮捣蛋,流着鼻涕的淘气包神情全无,一副完全不像十一二岁孩子的正经,表现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勇气和决心,恰似一个为了主公准备豁出命来的走狗。
在隔壁八铺席房间里面朝桌子而坐的贝岛,每当妻子话声响起时,总觉得隔扇门在耳边咔嗒咔嗒作响,他竭力忍受着一种好似从腰边和背脊有东西覆盖过来的、从脚底满涌上来的难以忍受的心情,不想离开桌边。
一家人的不幸现在还未达到顶点,接下去还会不断恶化下去。贝岛觉得,弄得不好,或许自己也已经感染上了肺病。如果自己已被传染,那么全家人人都会得病,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如此想来,觉得最近启太郎常常盗汗,也在莫名其妙地咳嗽,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你说什么?”
也许由于如此这般的辛劳,贝岛在教室里经常大动肝火,动辄斥骂学生。为一点儿小事变得神经质焦急起来,整个体内的血液上涌,这种时候,哪怕正在讲课,他也想不管不顾地冲到教室外面去。就在前两天,他看到一个学生还在使用假钞,立刻吼叫起来:
想不到说这话的竟是做班长的秀才中村。
“我不是已经那么严厉地批评过你们了吗?你们竟然还拿着这样的东西!”
贝岛说着,鲁莽地试图把沼仓拖到前面,这一来,另一位学生站起来叫:“老师。”
“要哭就让她哭吧。这种时候就由她去哭到不哭为止,别无他法。”
“不,你没有必要站。之后我会好好向你了解情况的。”
父母亲和奶奶,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都死了心。
“老师……”这时,野田再次站立起来。沼仓用眼睛瞥了他一眼。“的确不是沼仓讲的,请让我替他站立。”
“老师!”又一名学生站了起来。“你让沼仓罚站,那请让我也一起站立。”
在这样责骂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眼睛发旋,几乎就要倒地。学生中以沼仓为首,一齐笑话老师,做出故意惹他发怒的恶意举动。因为父亲,连启太郎也遭到了同学们的排斥,近来已经没有同学再跟他玩,放学回家后,终日蜗居在狭小的屋子里游手好闲。
“来吧,赶快站好!我叫你过去,你为啥还不动窝?”
十一月末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两三天前就开始发烧的病弱妻子的床上,被紧紧抱住的婴儿从中午起鼻子里就不停发出声响,最后终于像着火似的哭闹起来。
贝岛勃然大怒,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伙儿都为沼仓的过错庇护。倘若那是因为沼仓平时对他们威吓欺压有加,那今后就会有更不像话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