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者的悲哀
提到妹妹,终于让章三郎清醒过来,他故意做出十分担忧的模样,泄气地说。他翻起眼睛看着那几位同学,以博取同情。
虽然章三郎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有着对自己出生之家的留恋——哪怕那个家又脏又乱,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不愉快,但最终还是自己能够落定的场所。对自己出生土地的留恋,对于养育自己家庭爱慕的盲目的本能,还是经常潜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战胜了出门漂泊的莽撞的冲动。
“她得了什么病?”O首先以和解的语调问章三郎。
“就是现在也为时不晚呀。我们说是离世哥哥的好朋友,对方的家庭成员会信任我们的。……如此说来,我也要跟大家去乡下,好好与你竞争一番。”
父亲又在连声高喊,还用脚不停地踢章三郎的屁股。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为了俘虏铃木的妹妹,你们俩跟我一起去乡下。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做代表,那在火车里该有多寂寞啊。”S说着,心情大好起来。
“喂,章三郎,起来了,快起床!”
以往只要谈到女人,章三郎必定精神十足,抢在前头大放厥词,但是今天心里急得直痒痒,却只能默默地听着三人讲话,或许是自认没有参加竞争的资格吧。不仅自己的人品低劣,单从家境方面说,他终究不具备娶铃木妹妹的实力。只要不是等同于乞丐的贫民窟的女儿,就没有人会同意嫁给他。想到这里,他就非常羡慕那三个同学的富裕家境,虽说是开开玩笑,但他还是嫉妒他们能够沉浸在或许能娶到农村豪门的闺女为妻,建立快乐家庭的美妙幻象之中。倘若自己也生在O、N、S那样的富足家庭,可以随心所欲地饱读诗书修行学问,也就不会生成如此卑劣的品性了。如果自己是一名富裕之家的公子,恐怕也不会受到朋友们的忌惮和轻蔑。在朋友圈中,自己之所以处于劣势,归根结底全是因为钱少。若是金钱富裕,那么无论是学识的广博还是头脑的敏锐,自己绝不在那些同学之下,甚至还能够成为他们无法企及的天才艺术家。
“别着急,看情况,说不定我也会去乡下。”O坐直了身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哎,你给我醒醒。不知是哪儿发来的,你有一封电报。好像你有一个朋友去世了。”
“你说要去乡下,大概是别有居心吧。今天早晨逮住人家铃木的妹妹,一个劲地讨好。这种场合,你可真是个会交际的人啊。”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刻薄地抓住章三郎的手腕,用蛮力将他拉了起来。父亲从怀里拿出一封电报,捅到儿子的鼻子跟前。
被N这么一说,O笑嘻嘻地说:“……那铃木的妹妹可真漂亮,他在世期间常说起妹妹,但没想到她是这等美人。我真想看看她身穿白色罗纱和服哭肿眼睛参加哥哥葬礼的样子。”
虽然父母可以如此约束自己心灵,但越是能够理解因缘的深度,就越是会诅咒和害怕这种因缘。章三郎对于自己一边不时疏远父母,一边最终又离不开父母的薄弱意志感到恼火。
“等着瞧吧!虽然今天你们排斥我,但我一定会做出伟大的成就让你们刮目相看的。”或许看到章三郎闷闷不乐的样子,N有点可怜他,故意突然转变话题,安慰道,“说到妹妹,你过去不是也长时间为妹妹烦恼吗?怎么样,她好些了吗?”
每当想到这个份上,他都会感到孤身在外飘荡的无依无靠。于是,为了能再次与父亲反目不合,他又返回了八丁堀的陋屋中。
“我妹妹的病已经没救,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这一辈子,我怕是再也回不了这个家了。我会在深山野地里终老,不会有人来看护病中的我。我到死也无法与父亲见面了,还有小时候怀抱着自己入睡、为自己哺乳的母亲。”
“叫你起来就不起来,你这个畜生!”
“你要是那么喜欢人家的妹妹,就应该在铃木生前去他家提亲,娶她为妻。若是你提亲,铃木的双亲也不会拒绝的吧。”
章太郎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恶心地打了个大哈欠,打算躺着继续睡下去。其实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但是在这种场合,他就是不愿老老实实地起床,就是要与父亲对着干。
“真是万分遗憾哪。”O半是当真、有点惋惜地说。
“你又在睡午觉呀。……这真是成何体统。留声机也罢,其他东西也罢,用完了一扔了事,也不收拾一下。……东西用完,就得好好放回原处!”